照賈雨村看來,誰害的人,害死的又是誰都不重要,關鍵就是許知縣最後這一句:忠順王爺不讓結。
“可有催促你繼續查案?”
許知縣苦笑一下,與賈雨村說道:“下官難就難在這了。也沒說要務必的查,隻說不許結案。況且這種內宅陰私的事,本就不好說,再牽連進那兩家人,下官更是束手無策。若是就這麼拖著,萬一哪一天王爺問起來查清了沒,我該如何作答啊?”
李修畢竟還是年少,又沒有經曆過內宅的事,聽完了許知縣的故事,依舊不甚清楚,求助的看著周全,等他給講一講。
周全也為了難,他倒是明白了七八分事兒,可是官麵上該怎麼走,他也是一頭霧水。隻有賈雨村這位正經科道出身的地方官,皺著眉頭說難辦。
難在哪呢?
周家人都死絕了,沒了原告,再重啟案子誰來替周家出頭,這是其一。
十六年之久,當年的物證、人證還能不能找齊是辦案最大的障礙關鍵。一旦辦不成鐵案被人家翻了過來,別說一個知縣了,就是他的頂頭上司順天府尹也吃罪不起;這是第二。
後宅陰私事,必有個當家太太做主謀,十六年前,榮國府裏就賈老誥命和賈政夫人這對婆媳,就是擺明告訴你是她們做的,你又能如何呢?
把這幾條一說,李修義憤填膺了:“誰說沒了苦主?賈家二小姐就是苦主,她替她親娘討個公道,天經地義!哪怕她生母是個妾室,也要給衙門一個交代,是犯了哪條家規還是犯了哪條國法,不說清楚,想害人就害,還有國法嗎?”
賈雨村嗤笑了他一下,李修更是惱怒:“國無法不治,民無信不立。聖人有雲,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真要走到那一步,誰家都活不成。”
子貢問政,子雲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若隻留其一,聖人留下了民信,並言若是無了民信,百姓才不會怕死。
賈雨村呸了李修一臉:“汝才讀了幾天的書!問過幾樁案子?後宅婦人殺人的手段,比之男人更隱秘而無證,多用藥或流言,取證之難,超乎想象。聖人雲女子難養,嘿嘿,最毒不過婦人心,你又如之奈何。”
李修哎呀了一聲:“何難之有?婦人雖毒,膽魄卻小,差人上門提人至衙門過堂,不打不罵,三天一提人,五天一過堂,流言就能毀了她去,還敢不招的嗎?”
“榮國府有一品誥命在堂,慢說昌平縣,就是大理寺也不會輕易的上門。”
賈雨村剛要說除非是宗正寺,卻聽李修哈哈笑了起來:“先生迂了呀!何勞朝廷各衙門費心費力。豈不聞,解鈴還須係鈴人。”
賈雨村一驚,心思轉念間想到一人,在心裏打了幾個滾,也哈哈笑了起來:“達者為先果然說的有理,是我落入官吏之間的窠臼而不自知了。怪不得不讓結案呢,看來是早有準備。”
李修擺擺手:“不止他一個,還有一位貴人,也該出來透透風了。”
他們兩個說的熱鬧,周全和許原卻不明所以,尤其是許原,急的坐立不寧。這樁公案壓在他心裏猶如火藥桶一般,不定什麼時候就爆一地殘渣,他要是毫無作為的話,肯定被參個瀆職怠政庸碌無為,到時候就跟前任王縣令一般,隻能回家種田去了。
“李公子,能否,教導我一二呀?”許縣令就差給李修作揖了。
李修連說不敢:“豈敢在父母官麵前談什麼教導。”
賈雨村倒是拍拍許原的肩頭:“莫求他,求我。你送我些人事,我替你轉交一人,有他出麵的話,這事就算結了案。哪怕是先不發落,也給她們記了一筆,早晚有後報的時候。”
許知縣為難的看看李修,周全也給他解釋:“聽賈大人的沒錯,李修公子是片葉不能沾身的。”
“這又是為何?”
周全嗐了一聲:“還不是為了我們以後考量。怎麼也要把他培養成清流名臣,一方的領袖才行。”
李修一揮袖子好生不耐:“休得如此,我又不是不通時務的書呆子。現如今走門路,不敬獻些孝敬是半點不通,我不也是給人家孝敬了不少嗎。許父母,阿堵之物我就不要了,您把縣學搬過來吧。好些同窗需要掙些銀子寄回家裏養家呢,咱們縣裏也不差百十兩的教書先生錢吧。”
李修的話裏藏著私,草木書院是有黛玉供給著吃喝穿戴,還給著刻書的錢,有多餘的還能給寄回家裏去,不短這份錢糧。隻不過想著替黛玉多撈些名頭進來。
國有公學,村、鄉、縣、省、國子監。
凡資助、襄理公學者,各級學政要記錄在冊報給朝廷。
林黛玉不僅有了草木書院,要是再將昌平的縣學收入囊中的話,從蒙學到會試,一代一代都將是林家書院的學生,一二十年過後,桃李滿天下時,誰不仰望林氏門楣,儒家大儒也要親至教授。說句癡想的話,黛玉和他的孩子,生下來就得是童生,不是都不行,一群師兄弟們相互扶持著少公子,李家早晚能在京城開宗立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