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老人”在桑桑的興奮歡叫中悄悄退場。
門外走廊上,傅岩靜靜坐在輪椅上,自始自終都用複雜的眼神望著病房內的那個小小身影,看他雀躍地拆著禮物,左看右看,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
他嘴邊似乎有笑意,似乎又沒有。
周五很快到來。懵懵懂懂的桑桑被推見手術室,宋曦本來休息,但是她還是早早來到醫院陪伴桑桑,安撫著有些膽小的小孩,脫下了白色護士服的她少了古板的感覺,穿著素淨的裙子,外麵套一件淺色的毛衣開衫,整個人透著一股淡雅的味道。
傅岩推著輪椅進桑桑病房的時候,背對著他的宋曦轉過身來,兩人冷靜的視線在空氣中相遇,傅岩覺得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
他看著她,眼裏浮起笑意。
宋曦並不訝異他的出現,隻是眼也不眨地說:“現在是查房時間,待會醫生會找不到你。”
傅岩推著輪椅靠近,脾氣很好地解釋:“醫生來了小田會過來叫我。”
他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床上臉色略微蒼白的小男孩,笑著:“當然是桑桑比較重要。”
“叔叔,”桑銳怯怯地看著他,稚嫩的聲音弱弱的:“我害怕……”
傅岩寬大的手伸向桑銳,小家夥會意,緩緩伸出小手貼著他的,默契地做了一個擊掌姿勢。
這場麵再溫馨不過,不知情的人,會錯以為這是一對父子。
傅岩像過去的四天一樣重複地對孩子說著一句話:“男人可以害怕,但不能退縮。告訴叔叔,你是男人嗎?”
桑銳怔怔地看著傅岩,眼中的淚光閃閃的,仿佛傅岩問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艱難的問題,艱難地點頭:“嗯,我是的叔叔。”
“咣!”大男人和小男人在空中擊掌,無聲交換彼此的約定。
見此情景,站在床尾的葉老師眼圈紅紅的,偏過身悄悄擦著眼角的淚。
敏銳的桑銳注意到了,好奇地仰頭問宋曦:“阿姨,老師為什麼會哭?”
宋曦心裏一酸,用笑容掩蓋苦澀的心情:“桑桑是男子漢了,葉老師高興地哭了。”
桑銳似懂非懂地望著宋曦,微低下頭,聲音很低:“阿姨我也想哭。”
宋曦與傅岩對視一眼,隨即彎下腰,把桑銳小小的身體摟在懷裏,給他最真切的溫暖,她在他頭頂上說話:“桑桑想哭就哭吧,隻是不要忘了,桑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這麼多大人會在外麵等你。”
她頓了頓,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聲音溫柔如水:“我們都愛你。”
“阿姨……”桑桑的胸腔起伏,緊緊抱著宋曦哭了,嗓音在發顫:“可是我沒有……爸爸媽媽,他們不愛我!他們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他的哭訴令在場大人心揪,就連鄰床的病友們也沉默不語,縈繞著孩子哭聲的病房,簡直令人無法呼吸。
宋曦揉了揉小男孩柔軟的頭發,低眉思索了片刻,低頭暖暖地輕語:“桑桑願意的話,就把阿姨當做媽媽吧。”
等把話真正說出了口,紛繁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她隻辨認出其中一種:不安,有些不確定地問他:“願意嗎?”
小家夥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怔怔的,隨即破涕為笑,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
宋曦很肯定地“嗯”一聲,那些情緒被孩子亮晶晶的眼神衝刷的一幹二淨,她把小孩抱在懷裏,她雖然還沒在生理上成為母親,卻在這一刻,從心理上迅速進入母親這個角色,這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桑桑還是有些猶豫,轉過臉去,黑眼睛無聲地詢問著葉老師,直到葉老師也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他終於雀躍起來,緊緊擁住宋曦,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喊了一聲:“……媽……媽。”
這兩個字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仿佛從具有語言功能開始,他就渴望喊出這兩個字,卻屢次失望,而今天,他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人,他可以喊她一聲“媽媽”,像所有普通孩子一樣,生命中有一個能喊“媽媽”的人,給他愛,給他溫暖的懷抱。
宋曦的眼眶也已濕潤,她知道她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她緊緊擁住懷裏弱小的生命,想起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緊緊抓住她的手指,看著隔壁床的母子,用很傷心絕望的眼神問她:“護士阿姨,為什麼我沒有媽媽?我打針不哭的話,我媽媽是不是就會來找我?”
宋曦相信,有時候一場緣分,隻緣於一句問話,或是一個悲傷的眼神。
她輕拍小孩的頭:“乖,你以後就是我的孩子了。”
“桑桑,那讓叔叔做你爸爸吧!”
男人低沉有厚度的聲音突然打破這溫馨的寧靜,在場的其他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泛著淺淺笑容的傅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