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曦被護士長訓斥後的第二天,傅岩才得知,她已不再負責自己這個病房,新來的護士姓廖,是個戴眼鏡的精幹姑娘。
新來的小姑娘更加不苟言笑,傅岩見是個陌生小姑娘,下意識問,“咦,怎麼是你,宋護士呢,”
小護士瞥了他一眼,顧自忙活,低垂眼角冷冰冰答,“下次如果您覺得我工作有什麼問題,請直接當麵告訴我,我會馬上改正的。”
傅岩一愣,被這樣的口氣嗆住,大律師臉上閃過一瞬的尷尬,連連說道:“那是當然的。”見小姑娘的臉上還是沾滿冬霜,隻好又再次強調,“我對你們的工作很滿意,感謝你們的照顧了。”
這一套溢美之詞對潑辣的小姑娘顯然也沒什麼效果,她隻是古怪地瞥了一眼傅岩,輸液完輕飄飄來了一句“感謝倒不用”,就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從頭至尾沒給傅岩一個好臉色,更別說笑臉了。
傅岩很是莫名其妙,揣測了一下小護士剛才那句話,覺很有些不對勁,但也沒太放在心上。
他腦子裏想的全是宋曦。
她沒有出現,昨天她在他麵前失態哭泣,傅岩猜想,宋曦臉薄,也許今天還沒有辦法麵對他,所以找了另一個小姑娘來替她。
傅岩對著窗外扯了一個極其柔的笑,揉著眉頗有些苦惱地想:躲一天他還能忍受,總躲著他可就麻煩了。
宋曦這天都沒有出現,傅岩見姓廖的小護士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生生把嘴邊的問題給咽回肚子裏,眼睜睜看小姑娘寒氣逼人地進來,又寒氣逼人地離開,真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她。
他讓小田推著輪椅,去了好幾次桑桑的病房,小家夥麻醉藥藥效過去後,脾氣變得特別暴躁,他尚未察覺到自己已經失去小腿,老是衝大人喊“腿疼腿疼”,傅岩之前在網上查過,截肢病人在術後都會出現肢幻覺,總覺得自己的患肢還在,還隱隱作痛,這段日子很不好過。
傅岩很有些擔心,讓他略感欣慰的是,本來還在哭鬧的桑桑見到他,立刻停止了哭泣,蘊滿淚水的眼睛委屈地凝望著他,靜了幾秒後,幹涸的嘴巴動了動,輕輕地喊了他一聲“爸爸。”
傅岩心一顫,被孩子這輕微的一聲揪住了心,這一刻大腦幾乎不能思考,隻知道要給這個孩子最好的,哪怕要他掏心掏肺。
看著孩子清澈的眼睛,大律師曾經冷硬的心腸柔成了一團棉絮,摸著他滿是冷汗的額頭,小聲安撫著:“桑桑乖,爸爸在。”
他把桑桑柔軟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上,包住,希望給予他一點微弱的溫暖,燒得迷迷糊糊的桑桑在這種安全感中,漸漸闔上眼睛,墜入睡眠。
此時,站在門口的宋曦,望著正坐在床邊凝望桑桑的傅岩,終於不發一言地轉身,輕著腳步離開。
第二天上午傅岩帶著期盼的心等待,盼來的還是不苟言笑的小姑娘,心裏咯噔了一下,覺得再不能不問了,趁小姑娘低頭做輸液準備工作的間隙,和顏悅色問道:“怎麼今天又是你?宋護士請假了嗎?”
姓廖的小護士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一眼,反問他:“你自己不知道嗎?”
傅岩又是一愣,嗅出幾分蹊蹺,細細琢磨了一番,正色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是你而不是宋護士,你能告訴我嗎?”
小護士猶豫了一下,似乎難以分辨他話裏的真假,見他態度坦然,隻好如實相告,態度依然冷冰冰:“宋姐不負責你這個病房了。”
傅岩臉上已經找不到一絲笑意,問,“是她自己要求的嗎?”
小護士一聽,臉上滿是吃驚的表情:“我們護士哪有選擇病人的權利,還不是你們這些病人……”
她到嘴的話沒有說下去,言語中那隱隱的抱怨卻是任誰都聽得出來,小護士自知話說得有些過了,到底還是忌憚得罪病人扣獎金,收了收盤子就匆匆走了。
傅岩對整件事還是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一向頭腦清醒,平時慣於根據當事人的隻字片語揣測他的意圖,小護士這短短一句話已經提供為他太多信息。
不是宋曦主動的,那麼問題就在他這邊了,而他對整件事一無所知,那麼還有誰有能量為他“體貼”地換護士呢?
傅岩眼眸深沉地望著窗外,心裏頓時有了人選,剩下的,就是去印證自己的猜測了。
過了一會兒,得力助手小田打聽到的消息印證了他的想法,昨天院長電話直接打到骨科,點名要求護士長換了宋曦,跟小田抱怨的小護士透露說,院長大發雷霆,對於骨科護士的工作相當不滿意,護士長直接成了靶子,又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把宋曦叫進辦公室訓了半個小時,聲音大到外麵的護士台都聽得到,小護士們個個戰戰兢兢,個個恨不得繞開1209病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