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慕止息驚訝,實在是……那是個,她怎麼樣也不會想到的人。
倒不是說他不會,或者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而是他的確是應該出現,卻不應該以這種形式,這種姿態出現。
慕止息一向覺得,再見到施錦洛的時候,那人一定是仰身坐在四周布滿綠植,光照良好的木質椅子上,捧一本書,旁邊放一盞冒熱氣兒的茶,穿一身白襯衣,目光如同水晶的蝴蝶一般精致透明。
而絕不是像現在這樣,雖說也是一身白衣,可卻是略舊的白色醫生服,下穿一身深藍色長褲,手拿一卷報紙,眼睛上還架著一框黑色鏡框,在昏暗破舊的小診所裏與她見麵。
這給慕止息帶來的視覺衝擊是巨大的。
然而人還是那個人,可是怎麼會變成了這副模樣?
慕止息真想說這是你的世界啊誒,就算是它變得再破敗了你也不至於淪落到親自工作還落魄成這副樣子的吧!
她張了張口,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那人卻率先把報紙一放,開口了:“我發現你的時候,你暈在我的診所門口。全身是血。體內大概……”他停頓了一下,“大概百分之五十的血量都沒有了。”
慕止息在心裏默默算了一下,一個人失血到這程度大概也是救不回來了。
“本來我也以為你是救不回來了。想勉強盡一下同族友誼,給你做一下最後的搶救。然後讓你自然涼好了。可是……”那人又頓了一下,不知為什麼慕止息竟然從他的眼神裏看出幾分遺憾的神色:“可是誰知道你體質驚人還是求生意誌太多強烈,居然成功搶救回來了。”
慕止息才聽到一半,就為這人毒舌的能力感到驚歎。明明是他救了她,可是他這麼一說來……真的好不情願啊!
然而慕止息也清楚地明白了,這人,絕對不是施錦洛!
她好像有點明白。施錦洛是世界,本身是沒有自己的肉體的。他存在在世的時候沒準是借了誰的身體來的。結果現在他走了之後,這個人的身體就留下了。是誰還是誰。
所以說……這人,就那麼巧地讓她給遇見了?
慕止息真要扶額讚自己的運氣,但還是由衷的道了一聲謝:“那個,謝謝你啊。不嫌棄我。要不然我早死了。”
“不,你說錯了。我是很嫌棄的。”那人頭微點了一下,潔白的下顎顯出來:“不過,還是算了。”
慕止息千恩萬謝。
“所以,”那人的話鋒一轉:“你什麼時候走?”
“……”這慕止息就有點尷尬了。她現在連自己是誰,到底為什麼傷成這樣的都不清楚。先不說自己會不會有什麼不知名的仇家躲在遠處等著要自己的命,自己這身病離了醫院得不到救治會怎樣。現在放她出去就隻有去收破爛了!
慕止息甚至連自己現在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那個,我……”她難以啟齒。
“想再留一段時間是吧。我懂。”那男人很理解的點了點頭:“可惜我這裏實在沒什麼能招待你的地方。還請諒解。”
這就是十分客氣的拒絕了。雖然慕止息也不知道他這樣稱不稱得上是客氣。
“沒關係的,我,我能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她磕磕巴巴地請求道。
那人目光輕輕一掃,眼裏的意思很明顯:就你現在傷成這樣,有什麼算是你力所能及的活兒?
靜默片刻,那人道:“我這裏不缺幹活兒的人。請自便。”
慕止息真是丟人丟到家。也覺得這人不僅沒有愛心連一點基本的同情心都沒有了。甚至連一點麵子都不給她!
這樣的一個人,她終於知道這間診所的生意為什麼這麼差!
見她低頭半天不說話,那人還是歎了口氣:“這樣吧。你把你家住哪裏,家人在哪兒跟我說一聲,我送你回去。”
關鍵就是她不知道自己是那號人物啊!
慕止息目光一抬對上那人的眼,她就覺得要是裝失憶這招肯定是什麼用也沒有。人家自己就是個醫生,何況還是這麼……這麼精的一個人,你跟他裝失憶?
慕止息歎了口氣:“我,我離家出走了。”
“哦。”那人的目光連同他的語氣一般毫無波瀾:“如果你不是這麼說,我都要以為你接下來一句要是,你是被你家人打成這樣出來的呢。”
慕止息一下噎住了。這人真是半點機會都不給留!
這讓她怎麼往下接。
“咳,咳咳。”慕止息實在沒法在那雙冷靜,又理智,看上去能一眼識破你所有偽裝的眼睛底下撒謊。她隻覺得自己暈頭轉向,好像又要魂歸西天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