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錢莊分莊的前台, 一名剛入內門的弟子無所事事地趴在櫃台上看著外麵, 冬天將過的時間裏, 還沒徹底回暖,料峭的風已經又冷又幹, 不過天氣已經漸漸清朗起來了。
看了有一會兒,弟子意識到廖師兄這次放東西好像去了不短的時間。
不過那齊秦商人帶來的東西那麼沉, 看起來似乎還真得花一些力氣。
正想著, 弟子就聽到沉重的腳步聲,一轉頭看到廖師兄邁著沉重的步伐氣喘籲籲地走出來了。
“廖師兄。”
弟子禮貌地喊了一聲, 廖乾揮了揮手, 抹了把頭上的汗, 揮著手, 靠在櫃台上, 一副累得不輕的樣子。
這位廖師兄是並州青冥塔出事後返回齊秦王朝, 重新被派到這個分莊的。這名弟子和他算不上多熟,這段時間接觸也隻覺得這位師兄大大咧咧的,人還挺好的, 就是有些奇怪地挺窮的——按道理,有錢應該是九州錢莊的標配。
算不上多熟悉,打過招呼之後,這名弟子也就直起身,老老實實無聊地站著。
過了一會兒, 他停見廖師兄嘀咕了一聲, 累出汗, 然後打了一聲招呼,拜托他幫自己看一會兒。
這名弟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看到廖師兄走出了分莊。
得,幫忙看著就幫忙看著吧,誰讓對方是師兄呢。
弟子無奈地聳了聳肩,站到了廖乾方才站的櫃台之後。
廖乾師兄剛走不久,王敬之就送錢商人下來了,看到王師兄,看櫃台的弟子瞬間緊張起來,生怕王師兄發現廖師兄偷溜出去了。
好在王師兄似乎這次與錢商人商談得並不滿意,臉上不帶笑意地同錢商人一同出去了,似乎也有事要辦,因此沒有發現廖師兄不在這裏。
“謝天謝地。”
弟子偷偷抹了把虛汗。
城郊的亂葬崗。
一輛破舊的小馬車從城東南的小郭門出來,趕到了這裏。
這種破破爛爛的馬車並不少見,窮人家沒錢,也買不起什麼像樣的棺材,什麼好的地兒,就常常將屍體用痳席一裹,好點的拉個薄棺材,然後用個破車拉到城東南遠郊的一塊亂葬崗上一扔,省力又省錢。
這塊亂葬崗原本不是亂葬崗。
十幾年前齊秦王朝大部分地區遭遇了一場大旱,眼看到了灌漿的季節天上太陽烈得不見一絲雲雨,大地都快被烤焦了,穀子枯了大半。於是那年齊秦鬧了□□,城裏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太多了,沒有地方安葬也沒有辦法安葬,隻好統統拖到東南的野地裏集體處理。
後來這裏就成了亂葬崗。
破破爛爛的馬車出郭門的時候,看到馬車的百姓就知道這是哪家沒錢的,死人了。看到的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些麻木。
齊秦王朝以商聞名天下,但是有錢那是九州錢莊有錢,是那些商人有錢,跟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可沒什麼關係。
在齊秦,從商的人,就一定得在九州錢莊掛個名,或者和九州錢莊有什麼關係,否則人人都從商去了,誰還來種地?沒法子找門路的,就得老老實實地種地,一年到頭來累得直不起腰也就為了能夠換一些菜米油鹽。
那些從商的老爺們吃的,不都還是他們這些老百姓種出來的?
再怎麼繁華的商業都會裏,老百姓的日子也就是這麼樣子,粗茶淡飯,日夜日夜得熬下去。
這種情況下,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就沒了,再正常不過了。
所以看到明顯是拉著屍體的馬車駛過,也沒人會驚訝什麼。
路旁的一名老漢擔著燒好的炭,仰起頭,額上的皺紋深深,天上沒有雲,幹幹淨淨,陽光也還挺好的——老天爺是不會知道螻蟻一樣的人,是怎麼活著的。
“聽說金唐這幾年,也經常鬧饑荒……”
老漢感歎著,搖了搖頭。
“這日子,唉……唉……”
從十幾年前的饑荒裏僥幸活下來的老漢,想到自己聽說的,金唐青州雍州大饑的事情,感同身受地搖了搖頭。然後繼續低頭挑著炭,一步一步地朝前麵走。
馬車從老漢身邊駛過,於天光中遠去。
破破爛爛的馬車上,的確是裝著一副棺材。
普普通通的薄木棺材,一路顛簸著到了亂葬崗。駕車的是名帶著鬥笠的人。馬車在亂葬崗的一個角落停了下來,帶著鬥笠的人並沒有直接下來。
他在車廂前的橫木上坐了一會兒。
“這日子”
帶著鬥笠的人模仿著那個老漢的語氣念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