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朝也是擁有著一部分的修煉資源,在漫長歲月的積累中緩慢地培育起屬於自己的力量。
而商都的郡守,就是這樣一名由王朝自己培養起來的修仙者。
他握著盒子,站在這整座城池的最頂端,凝視這片為黑暗籠罩的土地。
哪怕為黑暗籠罩,郡守依舊清楚地知道這座城池中擁有多少條街道,這座城池每一處的風景,每一處分布著怎麼樣的人家。
這是他生長的城池。
在黑夜之中,這片他出生,他成長,他最終也將死於此處的土地上,正在上演最血腥的戰爭。
是的。
這是戰爭。
這是自黑暗中緩緩揭開它的真麵的一場最殘酷也最孤注一擲的戰爭。
黑暗籠罩的商都,有的人家燈火亮著,有的亮了又滅了——大多數人都在沉睡著,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有什麼樣的事情正在發生。
郡守笑了笑。
他打開了古檀木的盒子,一張拚湊幾近完整的古圖從其中飛了出來。
那是明心和尚與柳無顏不遠千裏而來,尋找的山河圖。
古老的圖卷在青冥塔頂端霍然展開,在黑暗中璀璨如同烈日的金色光芒從青冥塔頂端鋪展而開。浩浩蕩蕩,轉瞬之間籠罩了大半個城池。
那是輝煌浩大,讓人顫栗的光芒。
許多人從昏睡中醒來,抬頭看見窗外鋪鍍著鎏金一般的光。年幼的孩子為這奇異的一幕驚訝地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年長的父母驚駭著喊著自己的孩子,跟著跑出門。出門之後,所有人都愣住了。
隻見黑沉沉的夜幕中,金色的光線從最高的他們熟悉的青冥塔上彌漫而出,緩緩地如同流水一般地充斥空中,又如遊龍一般地大街小巷上遊走。那一縷縷長河般,或濃或淡的金色光線在或高或低的天空中變化著,如同有人持畫筆就著這天地揮毫畫出一副浩大到宛如神跡的山河圖。
金色的光線勾勒出起伏的山脈,勾勒出濤濤的水勢。
一瞬之間,這座城池仿佛重疊上了另外的一片山河時空。
一戶,一戶,又一戶……
黑暗中無數人被驚醒,打開窗,打開門,震驚地觀望著這神跡一般的場景。
夜晚,被點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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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在錯亂,黑夜正在被點燃。
柳無顏半跪在地上,低低地壓抑不住地咳嗽著。
她那把狹長的“流觴”名刀插進了地麵,正是依靠著“流觴”的支撐,她才能勉強半跪在地上。
作為一名刀客,和劍修一樣,不論在什麼時候,握刀的手都應該穩如泰山紋絲不動,但是此時,柳無顏握刀的手卻在不受控製地顫抖著。
披著黑鬥篷帶著金色麵具的人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站在一處半塌的牆頭之上,微微低著看她。
帶著黃金麵具的人,身上的黑色鬥篷已經好好的,一點兒破痕也沒有。
而柳無顏身上已經全是鮮血了。
她輸了。
實力相差太過於懸殊了。
然而輸並不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對方不應該以人來稱呼了——對方是魔。是混沌紀元中參與了古帝隕落的驚世圖謀參與到那紀元更迭的古氏十八中人。他們在後來徹底失控,變成了魔。
但是誰也不能夠無視他們的強大。
那是在紀元中留下重重一筆,與其他古氏十八的人一起,推翻了古帝統治的人物啊。
但是在萬仙紀元中斷的時候,這些人應該都被鎮壓被殺死了才對。
“他們解開了你們的封印啊。”
盡管握刀的手已經不受意誌的控製顫抖著,柳無顏的臉上已經是那副飛揚淩厲的神色——那種烈烈如同太陽的神色。
“與虎同謀,他們的勇氣比想象中的更大啊。”
果然沒有人是傻子啊。
宗門的不是傻子,王朝的人也不會是傻子。
在明知自己的力量還不足以與宗門正麵相抗的情況下,就一直潛伏著。等到敢於義無反顧地采取震驚大陸的舉動之時,必然是握住了底氣。
當初古氏十八失控被封印的這些人,就是王朝的底氣之一嗎?
柳無顏已經隱隱約約看到了徐徐展開的部分圖謀。
被後來的仙門稱為“魔”的古氏十八,不管在最後的萬仙紀元中斷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們的的確確是親身參與了紀元中那些癲狂的恐怖的難以想象的事件,紀元往事他們同樣知曉得清清楚楚。有了這些人的加入,王朝的確就可以把握住一些宗門迷藏的命脈。
而作為大陸的真正區域擁有者,王朝也的確有這個能力探知紀元更迭中,這些失控的古氏十八到底被鎮壓在了哪裏。
這就是國家的力量啊。
宗門終究隻是宗門,哪怕擁有著數量眾多的修仙者,很多事情仍然是無法做到。
帶著黃金麵具的人身形如同鬼魅飄忽不定,金色的光芒已經籠罩滿了整座城市,但是在金色的光線中他仍舊像是由黑暗凝固而成的一樣。
“你不害怕?”
他沒有回答柳無顏的問題,反而聲音飄忽地問。
他的聲音很奇怪。
正常的人發不出那種仿佛為死亡的氣息充斥的聲音,就像那是從地獄歸來的怨鬼。
“怕?”
柳無顏嗤笑一聲,一點一點地咬牙緩緩站了起來。地麵上一點一點地聚出小小的血泊——那是從柳無顏身上滴落的血。她受傷了,傷得不輕。
“握住刀劍的人,有什麼資格再談害怕?”
柳無顏輕聲回答。
像是在回答帶著黃金麵具的人,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害怕嗎?
當初的雲上歌柳家的大小姐的確是會害怕的。可是她已經沒有那個害怕的資格了。雲上歌的柳家已經在熊熊的烈火中焚為廢墟了,那些銘刻功勳往昔的刻碑已經不複存在。明明已經對她失望到了極點,在那個雨與火交織的夜晚中,仍然將她死死護在身後的哥哥也已經不再了。
獨身一人的家夥,是沒有資格再覺得害怕了。
因為已經沒有人會將她護在身後了。
所以害怕這種無濟於事的東西就不再需要存在了。
但是……
但是她不能死啊。
柳無顏嘶啞著聲笑了出來,她一個踉蹌又重新站直了身。虎口裂開的手一用力將刀拔了出來。明心和尚交給她的那份山河圖殘卷在先前的交手中跌落到了地上。
柳無顏咳嗽著,“流觴”長刀一橫,蕩出明冽的弧形刀氣。
帶著黃金麵具的人身影飄飄忽忽地掠了起來。
柳無顏發出困獸一般的嘶吼,她戰鬥起來的方式一點兒也不像是女孩子,刀氣縱橫,蕩蕩烈烈,帶著近乎暴戾的氣息。
狂暴,淩厲,一往無前。
像是將自己的全部性命也一同壓上去了。
金色的光線飄蕩在這座古老的城池,數以萬計的人或醒或眠,或驚歎著美麗的神跡,或沉入無期的夢鄉,懷著各種各樣的心事。
誰也不知道在一處破敗的小巷之中,有一名已經一無所有的刀客用盡她最後的力氣,揮動著一把為了除魔而生的長刀。
黑色與金色交織,明明是黑夜卻有著白日也未必擁有的璀璨,明明是世俗的城池卻籠罩著不知道是哪裏的世外山河水墨。交錯重疊,迷離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