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燁燁震電, 不寧不令,百川沸騰, 山塚崒崩, 高岸為穀,深穀為陵, 哀今之人,胡憯莫懲。
單獨確認了幾次護在身後的人沒事, 燕執鬆了一口氣, 然後趕緊和李信蒙恬一起讓待在營帳中的士兵們出來。
雖然他們在平坦的地方紮營, 但是萬一地龍翻個身不滿足又打個滾兒, 就算他們地處平原也不安全。
好在士兵們反應夠快,帳篷搭的也夠結實,隻是裏麵的兵器倒了不少, 少許反應不及的被砸了幾下, 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又能扛著刀跑,所以暫時還沒有發現有傷亡。
軍中情況尚好,城中房屋密集的地方就不一定了, 尤其是現在,有些裂縫的大地還在顫抖個不停。
從來沒有經曆過地動的燕執看軍中再次恢複了秩序, 鬆了一口氣趕緊回到了嬴政身邊,“沒事吧?”
“無事, 莫怕。”低聲答一聲, 看燕執明顯嚇得不輕, 嬴政反過來安撫了這人幾句, 然後才帶著深意說道,“這場地動,來的正是時候。 ”
地發雷聲,隨之而地震,意味著君王失職,這是上天降下的懲罰。
政事弛,賞罰差,百官廢職,所以召『亂』也,如此進攻的大好形勢,趙國必亡。
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場地動可能帶來的後果,確定了嬴政沒事兒,燕執喊了章邯在這兒守著然後又去其他地方幫忙。
任由燕執去其他地方,嬴政抿了抿唇,眸中帶了一抹寒意。
昔年三川震動,伯陽父有言,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
天地間的陰陽之氣,是平衡有序的;如果『亂』了,陽氣沉伏不能出來,陰氣壓迫著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會有地動發生,陽氣不在原位,而為陰氣所鎮伏,那是周朝要滅亡的跡象。
陽氣不在上麵卻處在陰氣的下麵,水源必定受阻塞,水源一旦受到阻塞,土地得不到灌溉,百姓無法耕種,國家就一定會滅亡。
伊水、洛水幹涸而亡夏,黃河枯竭而亡商,三川枯竭必定亡周。
果不其然,其後三川便幹涸,周朝的發家之地岐山也跟著崩塌了。
如今的趙國君王昏庸大臣無道,這場地動不正意味著趙國也要滅亡嗎。
他們這次兵分兩路,一路兵出河內北擊鄴城,破了南部長城之後直接朝著邯鄲而來。
而另一路,便是他親自隨軍,直出上黨,翻越太行山,攻打井陘關口,同樣朝著邯鄲而來。
沒想到兩軍剛剛彙合,老天就送了他這麼一份大禮。
第一次離他們王上那麼近,章邯激動的臉都紅了,但是看他們王上神『色』冷淡也沒敢離太近,隻是挺直了脊背站在旁邊,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娘嘞,他竟然能這麼近守著王上,跟在統領身邊果真好處多多,比副統領靠譜多了。
瞥了一眼旁邊一眼能看出青澀的黑甲士兵,嬴政點了點頭,“隨寡人走走。”
城外空曠之處損傷不大,地動隻一會兒就停了下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動靜。
秦軍之中迅速反應了過來,城中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趙遷處在王宮,一陣地動山搖之後嚇的連坐都坐不起來,若不是地動的中心不在邯鄲,王宮的宮殿又異常監護,隻怕房子塌下來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埋在下麵。
王宮如此,外麵屋舍簡陋的百姓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就算不少人發覺不對趕緊跑了出來,房屋也倒塌了不少,更不用說那些沒有跑出來的了。
連續三年的地動,就算趙遷不肯讓人議論這些,也再躲不過上下的謾罵了。
前兩年晉陽地動,死傷無數,去歲代地地龍翻身,連著這個北方都不得安寧,自樂徐以西,北到平陽,房倒屋塌,死人無數,好好的土地裂開一條足足東西寬一百三十步的大縫。
這還隻是天災,若隻是這樣,百姓也還能掙紮著活下去,最可怕的是人禍。
相邦郭開不顧民怨搜刮民脂民膏,硬要在平邑和中牟之間修建直道,征用了全國所有能用的壯丁,收受賄賂無惡不作,國內百姓恨不得生啖其肉痛飲其血。
前幾次的大災尚沒有緩過來,如今又來了一場地動,連番遭遇天災人禍,趙國百姓神『色』麻木,對那王宮之中的君王大臣早沒了念想。
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地動之後便是饑荒,大部分城池糧食幾乎顆粒無收,活著的人也隻能。
——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
難民來不及安排,秦軍來勢洶洶,國中又沒有可用大將,他們還能有什麼念想?
腳下動『蕩』的土地終於平靜,趙遷一把將過來攙扶的內侍推開大聲喊到,“來人,讓郭開速到王宮。”
神『色』慌張的趙遷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握著拳頭低聲念叨著什麼“老天仁德”“祖宗保佑”,直到外麵有人來也沒有平靜下來。
來者不是郭開,而是這些天一直留宿在王宮的韓倉。
神『色』沒有比趙遷好到哪兒去,韓倉一進來顧不得行禮便直接說道,“王上,秦國援兵過了井陘關,現在已經和外麵的李信彙合,邯鄲危矣”
“什麼?!”
眼前一陣發黑,趙遷扶著桌案強撐著不讓自己暈過去,此時更加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井陘關口地勢險要,號為天下雄關,是扼太行山東西兩端的重要通道。
太行八陘之第五陘,天下九塞之第六塞,一旦突破井陘關,秦軍便能長驅直入直衝邯鄲而來。
雖然如今的邯鄲已經被秦軍包圍,但是若求救信送出去,萬一李牧帶兵回來相助,邯鄲之危可解矣。
可是現在秦國援軍已至,幾十萬大軍停在外麵,就是李牧回來也絕無救下邯鄲的可能。
似乎還嫌刺激的不夠,韓倉後退了一步,然後訥訥說道,“王上,秦國援軍之中,秦王親至。”
“秦王親至?”臉上徹底失了血『色』,趙遷癱在桌案一旁,“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