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稚繩被罷黜後,立即出京歸鄉,他謝絕了門生故舊的一切約請,隻帶一僮一仆乘著牛車,悠然而返高陽,伴隨主仆三人的無非是一些書籍手稿,阿堵物等一概全無,所以他們三人倒也不擔心有強人剪徑。
“出門十一載,自己這個遊子終於歸根啦!”看到了城門,孫承宗跳下牛車,一時間,止不住淚濕了眼眶。
扶額回顧來時路,愷陽老人一聲慨歎,“高陽,北直隸之奧區也。城扼於山,溪亂於石,其巔崖律崒,急流驚湍,若有抑鬱不平之氣者焉。故地當中,今天下亦多故矣!”
“老爺!我們到家了!”忠仆伺候孫承宗在一大石旁坐下,主仆三人環顧高陽縣城之巍峨,不由唏噓。
孫稚繩更是感慨萬千,“想想崇禎以還,自己殫精竭慮改革軍事、政體,然天意使然海內騷然;群不逞之徒,假名義而便己私者,所在皆是。延郡菁密,盜藪潛滋,始而行劫殺人,繼且據城稱變,閭閻蕩滌,村市為墟。”
想著自己的過往,孫稚繩自己隻剩了苦笑,“吾民顛沛流離之苦,有不忍言者,官吏奉令來駐是邦,蒐討軍實;然裏豪巨憝,既禽獼而草薙之矣。其惴軟脅從者,則傳檄各邑,諭之歸農。民盼邇來幸稍安輯,郡企得與此邦賢士大夫相接晤,溫純樸茂者,藹然有延平、豫章之風,又未嚐不欽而敬之。”
越想自己越是躊躇滿誌,“兵事既戢,吾曾望文治以興,盛世之修,想想自己到那時,亦可應邦人士請序於餘……,可如今自己被黜歸治,維狼狽爾!瘡痍之甫複,而民治之日休也,撫今追昔,憂兮厥成。”
青衣粗袍的孫稚繩站起身來,慨然長歎之際,卻聽到身旁官道上,一陣馬掛鑾鈴之聲,回身看去,隻見一條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大漢,身前背挎著一個大號的背囊,身後牽著一匹神駿非凡的烏騅馬正笑吟吟地向自己走來。
這個滿麵征塵的大漢,衝自己一抱拳道:“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啊!老先生可以此為序,究其山川形勢,與夫世變所經,概略玉書。使後世之覽者,亦將有盛衰興複之感歟!若有例別條分,征文考獻,則自有在事諸賢之序在,補茲不贅。”
他見大漢相貌不凡,心中生喜,也是抱拳回禮,隻聽大漢繼續言道:“韓昌黎曰:‘莫為之前,雖美弗彰。莫為之後,雖盛弗傳。’故善作者必待乎善述,而後一邑之政事文章,歎觀止矣。愚嚐考舊誌,雲:高陽承有宋理學之盛,儒先輩出,人文薈萃,民樸俗醇,禮教燦然。”
大漢見孫稚繩滿眼讚許之色,進一步言道:“老先生何不修邑誌,瀝民情,使賢君聞過則竊心焉喜!愚以為,此亦是禮教之一端也。而知親賢樂利之所由來者遠,不亦善乎!吾觀先生正人也,延聘孝廉、卓人總其成誌。以期高陽先賢之流風餘韻,遠而未湮,在人能自得師耳。孟子曰,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其是之謂乎。故立德、立功、立言三者俱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