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向裕海大法師看去,但見白袍僧人高鼻闊目,不似中原人。方才杜蕊微與楊頂真等人鬥法時,他一直冷眼旁觀,並未說得一字半句。這時便道:“杜掌教可要稍事歇息?”
餘島主冷笑道:“杜掌教法力深厚,劍法卓絕,歇甚麼歇?”向白袍僧人看去,心想,你這蠻夷和尚好不識相,要你在楊頂真他們三人之後出場,便是要車輪戰她。如今你竟要她歇,倘若你再戰她不過,豈不是我又要下場,再丟一回顏麵?你是蠻夷,丟不丟顏麵並不打緊,我離心島又豈能讓人笑話?
楊頂真笑道:“杜掌教力敵數場,是該稍做調息。要不然,咱們勝得也不光彩。”
餘島主大怒,心想,好你個皮裏陽秋得楊頂真,麵子裏子你都想顧,這是定要看我笑話了?你楊頂真隻輸得一場,我卻先輸了一場,倘若再輸一場,那傳將出去,有得我這醜玉在前,天下人隻會笑我離心島盡是膿包,自然也就不會笑你闊蒼山也是廢物。你這惡毒無恥心思,別人不知,我豈會不知?
怒眼看向楊頂真,但楊頂真隻是笑了一笑,並不看他。
“楊掌教說得是,咱們既來西華山,便需讓人盡展本領,那才令人心服口服。”清寧散人忽道。
餘島主皺眉看去,隻見清寧散人正斜眼看向白袍僧人,他心頭咯噔一跳,暗道,你這個老鳩婆,一路上,你便頗是忌憚這蠻夷和尚,隻是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你說得好聽,其實是想借杜蕊微之力,讓這蠻夷和尚顯山露水,你當我不知麼?
原來,這一行數人是雖同替安祿山效力,但卻並不是一條心。來西華山之前,他們隻當西華山盡是些孤女老婦,恩威並施之下,豈能不識好歹?誰知西華山當真不識好歹,且不說青葉婆婆潑口大罵,便說杜蕊微,她雖隻得十七八歲,瞧上去柔柔弱弱,毫無一派掌教風範,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不想性子竟是剛烈得緊,本領更是出人意料,一上來,便借機打傷了餘島主,給了他們一個下馬威。
眾人這才知道,這一趟西華山之行,怕是趟苦差事。常言道,人心鬼域,本就不是一條心,再遇上難事,自然是心思各異,各懷鬼胎。
閑話少說,且說餘島主心思電轉,他朝杜蕊微看去,隻盼杜蕊微少不經事,強撐西華山顏麵,不行調息。哪知,杜蕊微卻淡淡說道:“也好。”
餘島主心頭一沉,他身上本就有傷,若是再行下場,那必輸無疑,離心島得顏麵,看來今日是要葬送在西華山了。杜蕊微揮袖拂去地上灰塵,就地一坐,但很快便即站起,說道:“杜蕊微調息已畢,裕海大法師請。”
餘島主大喜,哈哈一笑:“杜掌教本領過人,膽氣過人,卓絕不群,西華山的列位祖師怕是都不及你,今日餘裏秋也是服了你啦。”
‘你這條又短又肥的臭泥鰍,我師姐才不要你服。要一條臭泥鰍服,好稀罕麼?’綾兒在心裏罵道,又對沉央耳語道:“淩師兄,我師姐不是逞強呢,師姐是不願他們在西華山多待,哪怕一會兒。哼哼,他們替安祿山效力,那才是真的自絕於天下,必被人罵。”
沉央隻顧看著外麵,並未答話。
綾兒也向外麵看去,這時,殿外眾人均已散開,白袍僧人朝杜蕊微走去,站在杜蕊微十丈外,說道:“杜掌教留神。”話剛落腳,杜蕊微身後便騰起一道火光,猛地向杜蕊微撲去。
杜蕊微嚴陣以待,那火光尚未及身,她便已拔劍在手,猛貫玄氣於劍上,就聽嗡地一聲劍吟,劍光大放,竟逼得那火光往後疾縮。
“諸法萬象,雄雄心火,無物不燃。”
白袍僧人並不心驚,口裏喃喃自語,一步一步朝杜蕊微走去。
眾人驚眼看得,這僧人每念一句,身周便多一道火焰,渾身也即發光,仿佛也要化作一團火焰。待至杜蕊微五丈外時,他突然一聲大喝,渾身火光驟放,熊熊騰騰,駭人心神。
清寧散人臉色一變,冷聲道:“化陰火為陽火,和尚倒有幾分本事。”
楊頂真笑道:“天下雖大,法也有萬千,道卻隻得一途,在大漠之北,人稱裕海道友為焰日法王,說得便是裕海道友這一身禦火本領。”
餘島主冷笑道:“甚麼禦火,不過是融鬼於身,借陰火以化陽火。杜掌教劍罡陽膽,諸邪不侵,區區鬼物化火又算得甚麼?”
“你瞧不起人鬼道?”楊頂真笑道。
餘島主臉上一紅,冷冷道:“人鬼道屬陰陽道,若是茅山郭老真人那般,餘裏秋自然瞧得起,大大瞧得起。但這蠻夷和尚走岔了道,不走陰陽合濟路子,卻要去走甚麼變化多端,變化是變化了,多端卻是未必。他說無物不燃,尋常之物,自是燃得,但真正身懷大法之人,陰邪不近,又豈能燃得?隻不過是嚇唬嚇唬尋常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