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麵,阿市也想到既然嫁給了勝家,就應該像妻子一樣,幫助勝家生存下來。但如果勝家認真地同圍城部隊開火,打得不可開交的話,想使他停戰投降又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先讓勝家無心戀戰,讓婦女兒童和不想參戰的人全部撤出城去,以此盡量避免雙方的激戰。
然而事與願違。當勝家得到中村文荷齋的報告,說阿市和淺井長政的遺孤已平安出城的消息時,便突然聲嘶力竭地喊起來:“好!這回可沒什麼留戀的了,準備弓箭,給我打!”
勝家頓時感到無比孤獨,隻有帶領剩下來的人殺進敵陣,光明正大地戰死了之。
“先從天守閣向外放箭,讓敵人知道我惡鬼柴田的厲害,然後再衝殺出去。誰不想活命就跟著我!”勝家下定了決心。
這時,柴田身邊隻剩下一百五十人了。然而這一百五十人都是決心同勝家一起戰死的勇士。以一當千,即使當不了千,也可以以一當十,以一當二十。如果這些人真的拚命向城外放箭的話,堀秀政和前田部隊恐怕少說也得死傷過半。
“跟我來!文荷齋,若狹!你們好好看看我惡鬼柴田的最後一戰,將來到閻羅王那裏也好有個交代!”
勝家不甘落後地率先登上天守閣,不禁一愣,趕緊用帶著護腕的手背揉起眼睛。
他好像看見了根本不可能還留在城裏的阿市正靠在欄杆旁。
“啊?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不是夢,確實是阿市。她就是在這裏目送女兒們平安無事地被交到堀秀政部隊的。
“殿下!”
“真是你?”
“我有事求您。”
“不,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麼沒有同孩子們一起出城?為什麼一個人留在這兒呢?”
“我有事求您!”阿市又說,“您答應我進入佛門吧!隻有這樣您才能平安無事,我求您了!”
“你先告訴我!”勝家把弓箭拋在地上,雙手抓住阿市的肩膀使勁兒地搖晃著問,“告訴我!你為什麼一個人留在這兒?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我是柴田修理的妻子!”
“什……什麼?”
“我不能留下我的丈夫,一個人去逃生。殿下,我求求您!阿市要救您。就這些人是不可能打勝仗的。您就讓若狹或者文荷齋帶著您的頭發開城投降吧!”
聽了阿市的話,六十二歲的柴田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一個潑婦似的雙手捶地大哭起來:“啊……阿市,阿市還在城裏呀!我的妻子,為了我的性命留在城裏了呀!啊……啊……哇啊……”
最後的酒宴
柴田勝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阿市說要和女兒一起出城是為了尋找機會搭救自己的性命,他感到無比自豪,異常興奮。
“我對不起你,我還以為你要帶著孩子們去投奔秀吉呢!這種事情並非沒有前例,常盤禦前為了自己的孩子就把身體交給了清盛入道了。我以為你也……唉!錯怪你了!”
阿市不僅留在城裏,而且至今仍然誠心誠意地想搭救丈夫的性命。在勝家的一生之中,眼前的一瞬間或許會是一個轉機。
古往今來,國內國外,瀕臨死亡的人在愛神的感染下突然心機一變,抓住一棵救命草而逃出地獄的例子不勝枚舉。
“若狹,擺酒!趕快擺酒!”勝家命令著由於吃驚而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小島若狹準備酒宴,然後拉著阿市的手說,“你的佛心,你的慈悲……我並不是不知道。好吧!我雖然不會投降築前,但看在你的麵上就不開戰了。同你好好喝上一杯,然後就切腹。行吧,不要殺害任何人,我切腹後你們就打開城門各自逃命去吧!”
“不行,不行!那樣我們留在城裏就喪失意義了。”
“你這麼想,我萬分感謝!我永不會忘記的。不過……我不是光秀,不會抱著佛腿求生的。噢,酒來了!來!讓我們好好喝上幾杯吧!”
幾分鍾前還殺氣騰騰、不可一世的柴田勝家為了感謝阿市,決定不再殺生,一個人高高興興地去死。
天守閣傳出的鼓樂聲使秀吉和利家大為吃驚,他們還不知道最後的酒宴已經在鼓樂聲中開始了。
然而,阿市卻還不死心,她仍然不停地勸說勝家削發為僧,讓使者帶著頭發受降秀吉,之後自己則從前田陣地向高野山方向逃走。
“這樣的話可以不同秀吉見麵,到高野山去超度右府殿下的亡靈。”
此時,留在城裏的人們陸續聚集在天守閣,都在等待著勝家的最後抉擇。
勝家一直拉著阿市的手,一會兒放在自己的麵頰上,一會兒放在自己的唇邊。
“不必多說了。大家都來了,這比什麼都強,把城裏的酒桶都搬來!全部喝光!文荷齋,擊鼓助興!”
勝家說著,將杯裏的酒一口氣喝光,然後把空杯舉到阿市麵前說:“你……還記得勝家的年紀嗎?”
“是,記得。不過……”
“知道嗎?我勝家已經六十有二了!”
“所以,該安度晚年了……”
“哈哈……我可不敢想,再活一年半載的就不行啦!所以,現在不能偷生!六十多年來一直打仗殺人的戰國武將,怎麼能在臨行前再向佛祖低頭呢?”
“可是,您就算是為了我們……”
“請你原諒,實難從命。你有一副菩薩心腸,這是我極大的幸福,我可以瞑目了。”
“不過,您就聽我一句吧!”
“遺憾,我已無顏再見佛祖。好了,再來杯酒!”說著讓在場的人都斟滿了酒。“若狹,上菜!今天是我和阿市分別的日子。”
“是!”
“彌左,酒宴結束以後你把阿市送到築前軍帳去,孩子們已經在那兒等急了,就說阿市是勝家送給孩子們的禮物。這樣,築前也不會怠慢她們。然後你就回來,把彈藥庫點著再逃走。當然,點火前要把城裏人全部趕出去。”
“是,明白了。”柴田彌左衛門含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