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青辭試圖閉上眼睛，告訴那個女孩子無論如何都不要上這趟飛機。
那個女孩子就彎眸衝著自己笑笑：“這趟飛機我一定要上的，這是宿命。”
她似乎不認識自己，看著自己的眼睛裏滿是陌生，卻也滿是善意。
一下子就讓人覺得，這個女孩子肯定是個很親切很善良的人。
隻不過叢青辭不理解女孩子說的宿命。
那他一遍遍地看著女孩子失事，難道也是宿命嗎？
叢青辭不明白。
自從沈家出事之後，沈然就因為自家害了沈家而陷入了深深的愧疚中無法自拔，甚至開始嚐試自殺。
她又一次割腕被沈漾發現之後，再次連夜送進了醫院。
叢青辭得知了這個消息，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竟然帶著果籃隻身一人去看了沈然。
當然，他並不打算和沈家人碰麵。
盡管他心裏始終愧疚，卻也知道，商場如戰場，本就是個成王敗寇的道理。
他知道的。
可還是愧疚，甚至滿是濃濃的不安，他不知道為什麼。
叢青辭放下果籃就準備離開，卻被病床上的女孩子給叫住了。
“叢青辭。”她這樣叫道。
叢青辭怔住，而後轉身，看向臉色蒼白的女孩子。
沈然衝著他笑了笑：“你不必愧疚的，這是你必須得做的，沒有辦法。”
叢青辭斂眉。
“而且，我也早就該死了的。”沈然低歎，“隻不過卻總是自殺不成功。不過現在，我自殺成功也沒用了。”
這個女孩子說得神神叨叨的，叢青辭卻總覺得她說得可能是真的。
“為什麼沒用？”他聽見自己問。
“那個沈然，在這個時空裏，因為你的選擇，她的靈魂找不到這個時空了。就算我自殺成功了，她也沒辦法回到這副身體裏了。”臉色蒼白的女孩子又笑了笑，一點都不怨恨。
叢青辭抿唇。
“是那個飛機失事的女孩子嗎？”
沈然一愣，似乎沒想到叢青辭竟然會知道。
“對的。”她點頭。
叢青辭又問：“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沈然又笑。
“她雖然長著跟我一樣的臉，但是完全不一樣。她知性聰慧，喜歡做科研。在另外一個時空，她甚至會拽著你的袖子，衝你撒嬌，叫你‘叢哥哥’。”
叢青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在這個時空裏，她回不來了。”沈然低頭。
叢青辭張了張嘴。
在另一個時空裏叫自己“叢哥哥”啊。
她是不是很愛笑？是不是會有很多人喜歡她？戀愛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的？
叢青辭不停地想著這些問題，越想越難耐。
現在的自己見不到她，是因為自己的選擇？
是……
決定出手幫楊燁打壓沈家的選擇嗎？
叢青辭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他生來是不會後悔的人，因為他做選擇很慎重，做完選擇之後隻會堅持地走下去。
事實也證明，他從不需要後悔。
可是現在，想著腦海裏那個莫名總是出現的女孩子，他卻覺得自己可能是後悔了。
要不然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他再次張嘴，聽見自己道：“我能看看另外一個時空的她是什麼樣子嗎？”
床上的女孩子似乎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點點頭。
“可以。”
而後，叢青辭看到她從脖子上取出一條項鏈，遞給他。
他有些意外。
沈然笑了笑：“這是我出生的時候，一個很厲害的人送給我的。你把它放進鹽水裏，就能看到你想看的景象。”
叢青辭回了家，而後一一照做。
沈然果然沒有騙他，他把項鏈放進鹽水裏，看到了很多很多景象。
似乎是從沈然墜下樓梯開始，就變成了他閉眼睛看到的那個失事的女孩子。
她果真是聰慧可愛的，人人都喜歡她，就連一向冷情的他都不例外。
叢青辭就這麼看著水裏的景象，看著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和沈然不停地相遇，而後無時無刻不守護著她。
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做了很多讓他很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都完全不符合他所謂商人利益最大化的原則，可是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很開心。
一聽見那個女孩子搖著他的胳膊叫“叢哥哥”，就開心得什麼都願意做。
叢青辭一邊覺得另外一個時空的自己很傻，一邊又不可避免地羨慕。
後來甚至開始嫉妒。
從來不曾有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如此依賴他。
可是……
能怪誰呢？
說到底，是因為自己的過錯。
叢青辭仿佛折磨自己一般，把水裏的景象看了一遍又一遍。從飛機失事去到那個身體裏，到兩個人活到一百歲時相互依偎著去世。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到後來甚至不需要再看，閉著眼睛就能想起來具體的場景。
他覺得自己甚至開始不理智起來，他會不停地想，如果他當時沒有答應叢周的要求，現在是不是就能見到然然了？
然然。
就因為他，然然飛機失事之後再無去處。
水裏仍在播放著景象，叢青辭靠在椅子上閉著眼睛。
水裏是兩個人，他的時空隻有自己。
H市再次匆匆變天，之前幫著楊家打壓沈家的叢氏，這次像是突然變了態度一般，開始奇跡般地對沈家好。
主動讓資源給沈家，甚至開始跟沈家合作。
很多人都看不懂。
而叢青辭再次找到了沈然，沈然正打算出院，看到他的時候又是一愣。
叢青辭把項鏈還給沈然，而後問：“她要怎麼才能回來？”
別人可能聽不懂，但是沈然哪裏會聽不懂？
“我的靈魂真的撐不住了，可能等不下去了。”她笑，“我弟弟一直覺得我是想不開才自殺，其實不過是忍受不了自己靈魂一點點消逝的痛苦而已。”
沈然又繼續道：“自從飛機失事之後，然然的靈魂就一直在遊蕩，無處可去。要是想讓她回到我這副身體裏麵來，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需要有另外一個靈魂引導而已。”
叢青辭皺眉。
他再次問道：“你的靈魂還能等多久？”
沈然無奈：“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