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雲崢雙唇緊緊閉著,不吭聲。
“天亮了,是不是?”
藍歌的聲音越發顫抖,她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
其實天早就亮了,就在她前一次醒來的時候天就亮了,然而她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亮光。
她知道——她失明了。
清晰地從藍歌沒有神采的眸子裏看到了痛楚,猛地,席雲崢心頭也是一窒,拉了拉她的手。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能醫好你的眼睛。”
這不是短暫的黑暗,可能是一輩子的黑暗,她有可能再也無法重見光明了。
巨大的衝擊讓她渾身輕顫,再怎麼也忍不住,死死咬著唇,淚水卻悄無聲息地簌簌落下。
她隻是安安靜靜地哭,不出聲。
他記得以前的藍歌不是這樣子,記得她剛來席家的時候,因為父母的突然離世,經常做噩夢半夜哭醒。
那一哭就是哭得驚天動地,鬼哭狼嚎的,生怕沒有人知道她在哭。
他這個當大哥的,每逢聽到她的哭聲,總是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陪著她,守著她,安慰她,替她擦眼淚,直至她再次入睡才悄悄離開。
那時,他就知道,女人原來真是水做的。
可是,現在的藍歌哭起來時卻改了模樣,隻流淚沒哭聲,這樣的她卻是更讓人心疼。
然,他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哭得很大聲,那也是一種幸福,因為有人疼,可是一旦沒人疼,連哭也是一種奢侈,更別說哭出聲音了。
注視著這般忍著哭聲的藍歌,席雲崢從未覺得這般不知所措過,唇角輕輕磕碰著,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隻得伸手替她輕輕拭去眼淚。
男人指腹微糲的溫柔,隻會更招眼淚。
委實無法適應他這種小心翼翼地溫柔,藍歌隻輕輕躲了開來,用手背揩去眼角多餘的眼淚。
狠狠吸了吸鼻子,告訴自己別哭了,就像那些年在監獄中一樣,一遍遍地跟自己說要堅強,要堅強……
她搖了搖頭,眼下淚痕未幹,卻說得格外認真。
“別輕易同情我,我還沒到需要別人施舍同情的地步。”
原來,他使勁渾身解數的溫柔,隻不過是同情她失明了,就像在她在他的訂婚典禮上昏倒,他施與援手,在醫院陪在她病床邊一樣,不過是可憐她罷了。
雖然她什麼都不是,隻是,這個男人的同情,她絕不接收。
藍歌從他懷裏掙脫開來,將肩頭男人的衣服取下,輕輕遞過去。
她的舉動,突然又變得如此疏離,讓他心裏不爽到極點。
他低喝了一聲,又恨又惱。
“藍歌,你非得這麼強得拒人於千裏之外麼?”
她隻淺笑淡語,“很快我們就會回到上麵去,我們離開了這裏,就不需要再相互取暖。我們還是回到原點,各不相幹,你是你,我是我。”
他們即將成為獨立的個體,他的身邊會有另一個女人替他取暖。
這短暫的一夜是偷來的,她或許應該感謝上蒼,讓她要用一雙眼睛來換取這片刻的溫存。
有得必有失,大抵如此。
席雲崢的眸光驟然暗下去,她的這種口吻,他很討厭,說不出有多討厭。
搜救隊的人很快就到了下麵,看到他們的車子。
窸窸窣窣的聲音越來越近,聽到有人大問,“裏麵有人嗎?”
席雲崢大聲回應,大家莫名其妙地聽到了席總一聲怒吼——還沒死。
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山穀裏,回音回蕩到藍歌耳朵裏,讓她小小的納悶了下,這個男人究竟在惱什麼?
因為不清楚車子周邊的形勢,席雲崢也不敢輕舉妄動,隻等著救援隊過來救援。
鄭恒知道席雲崢還沒死,心裏的顧慮消失殆盡,歡快地回道:“席總,我這就過來救你。”
鄭恒是個聰明的小子,也是他的心腹,隔天聯係不到他定會找他。
不管是他這輛車子,還是他的手表,都裝有GPS定位係統,所以他完全用不著擔心,鄭恒會找不到他。
鄭恒帶著搜救隊的人過來,他們身上都綁了固定的安全繩,慢慢靠近他們的車子,好在他們的車下是一塊厚實巨大的崖石,可以承載一輛車的重量。
也可以說這兩人是很幸運的,這附近的山崖並不是十分陡峭,而且下麵冬樹蒼柏繁茂,灌木叢生,在他們的車子掉下來時,產生了相當大的阻力,下麵一路的古樹都被壓折了粗壯的枝幹,才讓兩人幸存下來。
鄭恒靠近,看見車裏還有一個女人,可不正是藍歌?
微微疑慮了下,她怎麼會和席總一起遇險?
楞了片刻,就把安全繩朝席雲崢遞過去。
席雲崢卻說:“先將藍小姐救出去,她眼睛不太好,你務必小心。”
鄭恒掉了個方向,將藍歌那邊的車門打開,將安全繩綁在她身上,套牢,再過去把另一根安全繩給席雲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