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雲崢伸手,把床頭櫃上的粉色芭比娃娃放在枕頭旁,輕聲輕語地,“爸爸先去洗澡,榴蓮先和芭比娃娃玩一會兒。”
剛起身,袖子就被小小的力量拽住,那隻肉白的小手抓著他的襯衫袖口,他回頭問她,“怎麼了?”
“榴蓮不想總是和芭比妹妹玩,榴蓮想跟爸爸出去玩。老師說商場裏人多多,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看著榴蓮這麼小心翼翼地說話,席雲崢心酸不已,想起她一出生就被抱進了無菌玻璃房裏,看著她小小的身體上插滿了小針頭,那種折磨真是那一言語,他恨不能代替她去承受這種病痛。
他的喉結就不住地上下滾動,我的小寶貝兒,都怪爸爸不好,讓你在不好的壞境中孕育生長。
他捧起她的小手,輕輕吻了吻,“等到兒童節,爸爸帶你去商場玩。”
小家夥一開心就忘了他剛才說的話,一下子蹦了起來,拍著手掌,踩在他肚子歡快地又蹦又跳。
他肚子裏是酒水,被她這麼一踩,打了個酒嗝,故作生氣似得輕輕拍打了下她的小屁股,“你再這麼皮,著涼感冒就不能出去了。”
一聽不能出去玩,她立馬倒下,主動地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好。
他起身,將室內燈光調暗,從衣櫥裏拿出睡衣和毛巾進浴室洗澡。
等完澡出來時,小丫頭已經睡著了。
坐在床畔一邊擦著濕發,一邊看著女兒,睫毛長長的在奶白色的眼底留下一圈淡淡剪影,左手抱著芭比娃娃,右手的食指含在嘴裏,睡得很甜很香。
擦完頭發,把芭比娃娃從她懷裏拿出擱在床頭櫃上,又把她含在嘴裏的手指拿出來,抽了一張紙巾把她手指和嘴邊的口水擦幹淨,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以前認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剝奪了夏雪為他生兒育女的權利,他這輩子可能真的不會有孩子,可沒想到藍歌卻給他帶來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寶貝,或許,現在在這句話後麵應該再加一句——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擦幹頭發,正準備熄燈睡覺,一道閃電從窗前閃過,外麵下起了大雨。
五月份的雨,夾著滾滾春雷。
仍記得藍歌最害怕打雷了,她父母就是在一場風雨交加的暴雨中出了車禍,而她是那場車禍中的幸存兒,每逢春夏打雷,她就會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思及藍歌,胸口就悶悶堵堵的。
眉頭一擰,不再胡思亂想,按下開關,熄燈躺下,擁緊了女兒。
這一覺睡下去,他做了個冗長斷續的夢。
夢裏全是藍歌,她碎聲哭著在念徐誌摩的情詩,“一個人一生一定要有一次,為了某個人,忘掉姓名,忘掉周遭,不求同行,不求結果,隻求在最美的年華,把自己全部奉獻給你。”
念完,她抬起臉,雙目空洞,蒼白的臉孔上布滿斑駁淚痕,問道:“我把自己全部奉獻給了你,席大哥,你又是如何對我的?”
畫麵一轉,爺爺又出現在他眼前,“雲崢,我臨終前把藍歌托付給你,你可有好好待她?”
猛地,又是一聲驚雷,把他從夢中驚醒,發現一身冷汗已將睡衣濕透。
他恍恍惚惚地下了床,頭一抽一抽地疼,不知不覺走到了樓下,看到酒櫃上那瓶沒喝完的白蘭地,他隻覺口幹舌燥,抱起那瓶酒,一口氣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酒水猛灌入喉,又辣又癢,牽動著心髒隱隱作痛起來。
喝得昏昏欲醉,他一遍遍捫心自問,“我會不會做錯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他就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出去,鑽進了車子。
……
Vip病房的門驟然被推開,冷風湧入,伴隨著一股濃烈而刺鼻的酒精味。
藍歌眠淺,稍微一點動靜就可以讓她醒來,她豁然睜開眼,可眼前仍舊是一片像無底洞般的漆黑。
看向門口,“是誰?”
沒有人回答,隻聽得搖搖晃晃的步子聲在走近,藍歌焦急,大喚了一聲“楚楚”的名字。
她眼睛不好,席雲崢讓楚楚留在醫院裏貼身照顧她。
睡在家屬專用椅床上聽到藍歌在叫她,揉搓著惺忪的睡眼,翻了個身,“大少奶奶,什麼事啊?”
“門外有人。”
楚楚睡得死,一點聲音都沒聽到,門外怎麼會有人呢?
起身一瞧,果見一團黑漆漆的人影搖晃著向前移動,嚇得她抱著被子亂叫一通,“鬼啊……”
“楚楚,快出去,喊人過來。”
藍歌一邊伸手去觸摸床頭的報警器,一邊吩咐楚楚。
楚楚慌裏慌張地跳下床,向門口跑的時候,從昏暗的光線裏,看到那張熟悉卻微微蒼白的臉,“是……是……大少爺……”
又是“噗通”一聲,席雲崢摔倒在了藍歌的床上,隔著被子,索性將床上女人也壓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