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一個人最大的幸與不幸,莫過於無法左右自己的出生。
尤其是像我這種生而便是不祥之人。
小狸告訴我,當我呱呱墜地,便引起一眾人等的驚恐萬狀。
這“一眾人等”便是為王爺寵妾接生的太醫穩婆,和十幾個丫鬟仆婦。
一直愛我娘親如性命的爹爹不顧眾人阻攔,搶進臥室之中。
他隻看了一眼被穩婆在慌亂之下,拋丟在娘親腳邊褥單上,尚且血肉模糊的我,頓時便露出如五雷轟頂般的震驚神色。
“是的,”小狸緩緩的說道;“王爺當時臉上的顏色,和長公主因為生育郡主你失血過多的臉色,是一樣的慘白。”
“奴婢以為王爺當時便會殺死郡主的,可是他竟沒有。而是抬起頭,冷冷的掃視了一遍產房之內所有的人,然後沉重轉身,一步一挪的走了出去。”
“我看見,房間裏除了已經昏暈的長公主,所有的人都不由戰栗顫抖起來,有的人甚至還淚流滿麵開始嗚咽。”
……
誰都不敢相信,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王爺寵妾,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為自己的夫君誕下一個半人半妖的可怕怪物。
我的爹爹,是大漢王朝一位軍功昭著的王爺。
我並不想提到他的名諱事跡,覺得那其實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是,為了方便告訴你關於我的故事,不得不提一下他的出身來曆。
我的生母阿唯是他從戰火焚燒的死人堆裏撿到的。
那是一場慘烈異常的抵禦猁佹異族入侵的戰爭。
那場凶險殘酷的戰爭整整打了三天三夜,盡管猁佹族的兵士凶悍猙獰,武器精良;但大漢兵士卻勝在衛國心切,數量眾多。
那是一場積屍成山,血浸黃沙,全憑血肉之軀生拚硬殺才得來的勝利。
一切的喧囂,都在傍晚時分戛然而止。
傍晚蕭瑟慘淡的夕陽,卻完全不及詭豔的鮮血、扭曲的死屍觸目驚心。
和每一次一樣,渾身傷痕累累的爹爹,大漢的天下兵馬大元帥,拖著他沾染厚膩血痕的鋒利長戟,照例不要護衛跟隨,任憑胯下的火龍駒馱著他散漫巡行。
他要獨自細細體味感受自己的再一次勝利。
夕陽一點點褪去的光華裏,爹爹依舊血紅的雙目突然被一處顯得有些古怪的地方吸引了過去。
原來,淒厲晚風之中,在那些堆積的殘破恐怖的大漢戰死兵士、猁佹犯族死屍堆裏,竟然有一幅水綠的裙,被晚風高高的吹起。
仿佛在壓抑煎熬的烈焰煉獄之中,突然探出一抹柔嫩的春.意。
詭譎明豔,卻叫人心神一輕。
大漢的兵士著灰布袍服,猁佹族著玄色短服。
所以,那分明是一個女人夾躺在那些死人堆裏。
饒是爹爹身經百戰,生死無懼,心裏還是微微有些驚訝。
要知道,如此慘烈的邊塞戰場上,是不可能有女人出現的。
他很想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竟然會奇怪的混雜在戰死的兵士之中。
爹爹稍微的抖動了一下馬韁,諳熟主人心意的火龍駒立刻馱著自己的主人,跨過數具死屍,來到那幅水綠裙前麵。
近了,爹爹才看清,那幅綠裙的主人並不是混雜在戰死兵士之中,而是稍微的倒伏在他們旁邊,一處血漬髒汙黃沙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