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幼子, 回到家的朱氏,在把兩個女兒送回自己的院子之後, 才回到“閔熙堂”。
“夫人,這是今早本家來的信箋。”管家遞過來一個信封。
朱氏略微驚訝,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接到本家來的信了,就算她每個月都會寄東西給長子啟陵,半年來也幾乎沒有收到過他的回信。
前幾次她還很是擔心, 寫信給娘家七哥,讓他去顧府看看,後來七哥回信說啟陵很好, 她才放心。其實她能感覺到七哥去顧府見長子,過程怕是並不多愉快, 因為最是灑脫性子的七哥, 和她最是親近的七哥, 就連平常和自己通信, 都是三頁紙才說個開頭的習性, 那一次給她回信很是簡短, 信曰:挺好, 勿念。
朱氏接過信封, 上麵並沒有署名。她突然想起, 年前公爹來信說, 年後進京, 莫不是現在就來了吧, 這些天她一直忙著, 倒是把這茬兒忘得幹幹淨淨的了。
朱氏迅速拆開信封,確實是公爹和婆母來的來信。信上說,因為顧家二爺顧國平要出任保定府知府一職,他們隨行,就要帶著長子北上京城來看看。
大齊朝注重孝道,一般公婆都是跟著嫡長子生活的,再加上顧雍實權皆無,雖有爵位在身,卻沒有話語權。再加上今年整個江南世家解禁,大家都放鬆很多,所以他上京本也天經地義,沒人說什麼。
朱氏瞧著落款,竟是年後不久,他們就出發了?那上元節應該也是在路上度過的。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先去保定府,還是直接進京城,照信上的意思,應該是先上保定府,再繞道回來京城。
朱氏拉回心神,吩咐管家:“顧伯,先把南邊兒的院子收拾出來吧,公婆近期應是就到了。再把旁邊的院子收拾下,陵兒也一起到。”
管家稱是下去了,朱氏拿著手裏的信坐在躺椅上,臉上有些晦澀不明。自家公婆緣何要到京中來,自己和夫君心知肚明。
長子進京本來是他們夫婦應該十分興奮的事情,畢竟已經盼了這麼些年。可思及公婆進京的目的又實在高興不起來。長子今年已經十歲,她和夫君欠他頗多,這是不容忽視的事實。
直到現在提起長子,夫君都是一臉沉默,她自是知道那是因為愧疚,她明白他在自責。
可這怎麼能怪他呢?
自己與夫君大婚時,顧家祖父已經去世了三年,那個時候,顧家已經從頂級的世家跌下來了。
再加上,先帝爺晚年昏庸、無能又好大喜功,獨寵袁貴妃,那幾年,整個大齊朝都處在黑暗中,官官勾結,暗箱操作,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各地也紛紛爆發起義,幸虧當時還是太子的今上力挽狂瀾,整個大齊才轉危為安。
祖父走後,公爹連降三等稱伯,整個顧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成親後,夫君參加科舉,實力力壓群雄,特封狀元,進入翰林院本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卻因今袁太後從中作梗,在最後時刻被告知要外放,外放,京中官員去外地做官,還是今科狀元郎,這是整個顧家、乃至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結果,何等荒唐卻不得不接受。
本朝有著“仕官避本籍”的傳統,所以夫君外放雖說稱為江南,地點卻在平吉。一個距離顧氏本家所在地安慶超過六百裏的地方,一個極其貧窮困苦的縣州。
那幾年,整個顧家蟄居江南,為江南各世家所不齒。再加上,公爹顧雍著實平庸,且目光短淺,耳根子又軟,性子能力皆不堪為一家之主,整個顧家一片昏暗,看不到前途。當年哪個世家願與顧家交往啊。
其中落差最大的當屬夫君了,祖父在時,夫君是意氣風發的儒雅才子,顯名於江南。當年誰不知道顧老侯爺嫡孫,顧氏昌逸可繼承老侯爺衣缽,助力顧家至少可綿延富貴三代。祖父去後,他隻能硬著頭皮去做縣官。
朱氏拿著信,思緒飄得又遠了些。
夫君外放的第一年,是她這輩子過的最苦的時候。當時夫君是不同意她跟著去的,但她硬是跟著了,成親不久,要是再兩地分居,還是個沒定數的,她自不會這麼傻。
剛到平吉的時候,朱氏真的極其震驚,原來這世上還存在這樣的地方,和她平時所見實在相差甚遠。就連府衙都是極其破爛,是的,破爛,她第一次見過這樣的地方,街上到處堆放著雜物,雜亂無章,顯得極其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