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不離而不棄
意識蘇醒的那一刻，顧衍風感覺到胸口陷入一陣窒息。
身體中的麻醉劑被衝淡了藥效，他僵硬的活動了一下雙手，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幕水下的世界。他倏地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完全溺在水中。
水並不是特別的深，他試圖遊上去，腳下卻怎麼也浮動不起。
顧衍風摒著氣息，低頭一看，被捆綁住的雙腳上係著一塊大石頭。他掙紮了幾下，倏爾想到什麼，他霍然一驚，立即慌亂的尋找著沐希寒的身影。
就在離他不過兩米的距離，手腳被綁住的沐希寒睜著眼睛，如果一縷無依無靠的靈魂，在搖擺的水中放空著身體。
希寒！！
顧衍風心底沉呼一聲，立即掙紮著向她遊過去，驚駭的恐懼一點點侵蝕著他的心。他完全被眼前的如同死去了一般的沐希寒嚇到了，為什麼她的眼睛中會露出這麼絕望的神色，為什麼要放棄自己的生命，為什麼她的心，先一步走向了死亡。
這是一種多麼恐怖的絕望，就像已經沒有了生的意識，而活著的隻是一個軀殼。
“希寒，你看到得我嗎？希寒”
顧衍風沒有時間去考慮自己這樣做會不會有作用，但當時的情況是他已經慌張恐懼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一定要救沐希寒。
身體的重點一直在腳下方，顧衍風掙紮了幾次，也沒能解開負重的束縛。倏地，他順著水溺到下方，整個身子懸浮著彎下腰。腳上的繩子係得特別的複雜，他拚命的拉扯著，反正卻係越緊，胸口壓抑窒息感強來強烈。幾乎是在他甩開大石頭的同時，他覺得自己就要缺氧而死的，浮出水麵的幾秒，他急促的喘息著，含住一口空氣，他再一次沉入水麵。
而此時，沐希寒已經近乎昏厥，身體左右搖晃著。
顧衍風目光一凜，立即遊到她的身體，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捏住她的鼻子，雙唇隨即覆蓋上她的唇，將這一口空氣渡給了她。
“咳……”沐希寒嗆了一下，卻是恢複了一些意識。
顧衍風心裏鬆了一口氣，便立即幫她去解開係住手腳的繩子，胸口的漲痛很明顯，這一次的閉氣明顯吃力了起來。身體越來越難受，連帶著視線也變得模糊了起來，顧衍風緊咬著牙關，卻怎麼也不願意離開。
倏地，被捆住的一雙小手輕輕的握住了他有些僵硬的指尖。
顧衍風一怔，抬起頭，目光不期然對上沐希寒投過來的深沉目光，很奇怪的感覺，他們似乎可以不用語言，就隻是用眼神交流。
“你快走……”
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雖然沒多少力氣，卻是看得出她想推他上去。
顧衍風擰著眉，身後猛然遊上去，浮出水麵，又是短暫的呼吸後，他再一次沉了下來。迎上沐希寒疑惑的目光，他再一次摟著她，將嘴裏的空氣渡到她的口中。
沐希寒怔住了，心裏被狠狠的拉扯著，可越是這種感動她卻越是想要將他推離這裏。她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個，她在乎的人為她而死，因為她再也不會遇到這樣重要的人了。
別管我，離開這裏……
沐希寒卻是笑彎了嘴角，被水刺痛的視線中，她從來沒有這麼近的看過他顧衍風，俊美的五官輪廓，還有那一雙會讓人沉溺其中的琥珀色瞳孔。她像是用盡最後的一絲氣力讓自己記住他的樣子，在她離世之前，那麼留戀的多看一眼。
“不，我不會丟下你，要走一起走！”
顧衍風執著的搖頭，目光幾乎是逃避的錯開她那種道別的眼神，沉下身子，他有些慌亂的與越是掙紮越是緊的水手結搏鬥著。終於解開了她手上的繩子，他驀然一喜，抬眸的瞬間再一次的被她用力的往上推。
沐希寒幾乎是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她想葬於這水中，卻想他能活著離開。
顧衍風深深的凝視著她，倏地，卻是露出了一抹迷人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他陡然鬆懈了緊繃的身體，放任著自己溺於這水中，不去掙紮。
“如果你不走，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他看到的，是沐希寒落入水中的眼淚，透明卻溫熱。
顧衍風撐著身子，與她緊握的手那樣的用力，凝視著她的雙眸，他將自己想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告訴她。
“我若不離，我便不棄，生與死，由你來決定。”
沐希寒的心裏防線完全崩潰了，她根本就拒絕不了他用生命來向她證明的‘不離不棄’，如果活下去真的需要一個理由的話，那可以，是為了他嗎？
胸口的痛覺壓得人幾乎窒息，她不動，他卻也沒有絲毫的掙紮。
輕輕的，她扣緊他的手指。
她輸了，輸給了他執著的心，所以她決定繼續活下去。
顧衍風勾起嘴角，緊接著便是重複著渡氣的方法，讓兩人不再因為窒息而辛苦。雙唇如此自然默契的緊纏著，這並不算是吻，但所激起的漣漪卻不亞於一個吻的悸動。
幾分鍾過去後，顧衍風這才解開了她腳上的繩子，兩人雙雙浮出水麵。
平靜的水麵，映出天邊微泛起的光亮。
這樣的掙紮，幾乎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了，顧衍風緊咬著牙關，一隻手摟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劃動著水麵，向岸上遊去。
“呼……”
直到雙腳不再懸空，顧衍風這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剛想往前走時，懷中的沐希寒突然停下了腳步。她垂著頭，輕輕的推開他的手臂，站在原地，她捧著水用力擦洗著自己的身子。
顧衍風一怔，這才看到了她頸肩處那些紅色的痕跡。
之前的一幕場景浮現在了眼前，他無法忘記的是那一瞬間從她瞳孔中看到的那種絕望。當時他並沒有多少時間去害怕，而此時，這種恐懼卻是慢慢湧上了心頭。他不敢去想，如果他沒有趕到，或是來晚了，那她是不是就已經……
沐希寒背對著他，幾乎是用指甲用力抓著自己的皮膚，原本裹著身子的外套撕破了一道道的長口子，濕漉漉的長發貼著背脊，若隱若現的露出了她未著片縷的白皙肌膚。
顧衍風心頭一震，神色微恙的低下頭。
“你知道嗎？原來毀了我一生的人竟然是阿哲的爸爸，就是老麥。”沐希寒垂下沾著水珠的睫毛，蒼白的臉色透出一絲悲涼，她這樣突然的開口，可搓著身子的雙手卻是越來越用力。“我記得阿哲說過，他的爸爸是一個非常好的人，非常疼他，他說如果他見到了我，也會那樣的疼愛我。嗬……可笑的是那時候我還真的挺期待的，卻沒有想到……”
“如果有機會重新選一次，你希望再遇到他嗎？”
沐希寒睫毛微顫，卻是淒婉一笑，“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不希望遇到他，或者說我不希望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不會遇見到我，也許媽媽和阿哲現在會過得非常的開心，不會遇到我，很多悲劇都不會發生。”
她不敢去想，如果這一次顧衍風真的因為她而喪命，她該怎樣麵對自己的心。
“希寒……”
隨伴著一聲深情的低喃，沐希寒陡然加重力道的雙手被輕輕的握住，不知何時，顧衍風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伸著手臂像一個擁抱著她的姿勢。
“世界上的每一個都有他活著的意義和價值，因為他們都是那樣被深愛著，你也是。你會來到這個世間，是你的媽媽在二選一時，將生命的機會讓給了你，她是多麼的愛你呀。而你的出現，對於他來說，會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他也是那麼的愛你，希望你可以一直都很開心，所以舍棄了生命，他並沒有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