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熾燈下, 何方芝坐在椅子上,她的麵前是一方木製矮桌,上麵放著從老家帶來的笸籮, 裏麵放著針頭線腦。她微微低著頭, 拿著一個鞋底, 正在用粗針往鞋底上戳。

紅心剝開一塊奶糖, 糖紙塞到煤爐的火裏燒了,糖塊遞到她娘嘴邊, “娘, 你吃糖。”

何方芝抬頭看著,“娘胃裏不舒服, 不想吃糖。”

紅心捏著糖塊,可憐巴巴地看著她。

何方芝絲毫沒有心軟, 淡淡地問,“你今天吃了多少塊了?”

紅心掰著小指頭數啊數, “兩塊?”

何方芝戳破她的小伎倆, “已經三塊了,不能吃了。”

紅心臉蛋紅紅的, “那這塊糖怎麼辦?”

“你爹還沒吃飯呢,肚子還餓著,你還吃嗎?”

紅心臉上果然露出心疼之色, 忙不迭跑出去, “我去找爹。”

隻是還沒等她跑出堂屋, 迎麵就撞上正要進屋的紅葉。

紅葉比紅心高兩個頭, 這一撞直接把紅心摔了個大馬哈,手裏的糖塊也掉地上了。紅心癟著小嘴,“姐姐壞。”

何方芝立刻站起身,扶她起來,“怎麼樣?摔哪了?你就不能好好走路,跑啥呀?”

紅心眨巴下兩滴淚,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姐姐,揉著屁股,“不疼了。”

紅葉抿著小嘴,把糖塊撿起來遞到紅心手裏,紅心破涕為笑,“我去洗洗。”

說完一溜煙跑了出去。

何方芝坐回椅子上,也沒批評紅葉,繼續納鞋底。

紅葉搬著個小凳子坐到她旁邊,雙手捧著小臉,“娘,我能求你件事嗎?”

何方芝一開口就給她堵死了,“如果是吃飯的事就免了。你已經七歲了,馬上就要上學了。說話就得算話。”

紅葉揉著肚子直歎氣,低頭想了一會兒,“娘,我這麼大了,幹什麼活能掙到錢啊?”

何方芝猛地一抬頭,驚訝地看著她,“誰給你出的主意?”

紅葉蹙著小眉頭,“沒誰出啊。不是您說下地掙工分就有錢分嗎?我也去撿麥穗,掙工分換錢。我爹說了錢可以買好多吃的。”

何方芝靜靜看著她,聰明是聰明,就是不知人間疾苦。以為掙工分是那麼容易呢。隻是也確實不能讓她一直餓肚子,要是把腸胃給餓壞了,可不得了了。

何方芝想了想,“那你明天跟娘一起去撿柴禾。”

紅葉眼睛一亮,“好!”

過了一個多小時,張向陽和趙誌義端著飯菜進來,齊招娣也捧著個筐子,裏麵是熱氣騰騰的饅頭。

紅葉這頓是吃了一個饅頭,其中還有半塊是晌午剩下的,有點涼,所以掰碎了放在粥碗裏,倒也能吃。

何方芝跟她解釋,“你齊姐姐中午吃過了,這饅頭,你吃吧。”

紅葉看了眼齊招娣,抿了抿嘴沒說話。

等大家都吃完飯,齊招娣已經挽起袖子麻辣地收拾碗筷去了。

張向陽到底有些不忍心,“我來吧。你今天跑了一天了,估計累著了。”

這麼瘦小,天天幹重活,難怪這麼矮呢。

齊招娣看了眼他身後的何方芝,“大姐肯收留我住下,我已經很感激了。你不用跟我客氣。”

說著,繞過張向陽,捧著碗筷出去。

屋裏人全都看向何方芝,她卻渾然未覺,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向陽坐到她旁邊,“我怎麼感覺那孩子說話總喜歡看你眼色呢?”

何方芝回神,對上其他人的眼神,怔了怔,“什麼?”

李明秋笑,“你讓她洗碗了?”

“沒有啊。”何方芝搖頭,理所當然地道,“我們收留她,她洗個碗,這叫等價交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為什麼還要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