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風吹在兩人的臉上,有點冷,還有點酸。
“坤子,我們認識幾年了?”
掏出口袋裏的香煙,這還是之前蘇櫻塞到他手裏,給他裝點門麵用的,做生意總歸需要這些。
中華的煙,村裏人可沒幾個抽過。孫玉明知道它貴,從過年之前到現在,一直放在兜裏,除了村裏的長輩,舍不得給其他人抽。孫玉明知道劉坤是個老煙槍,抽出了一根,遞到劉坤手裏。
“二十年了吧。”
劉坤倒也不客氣,接過孫玉明手裏的煙,感慨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用手捂著,點著之後,還送到孫玉明嘴邊點火。兩個人看上去,似乎沒有一點過結,反而跟曾經一樣,是最好的玩伴兒。
孫玉明不喜歡煙味兒,頭一次抽,覺得有點嗆嗓子,微微咳嗽了兩聲。
“記得以前,我們還在這塊塘裏遊過泳。”
“哈哈,大明。要不是我救了你一命,早他媽淹死了。”
劉坤說的實情,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那個時候,差不多年紀的人,隻有劉坤一個人學會了遊泳,其他人隻會抱著塑料泡沫學著狗刨。
不曾想,孫玉明膽子大,還沒學會,就扔了懷裏的塑料泡沫,撲騰幾下就嗆了水。隨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往下沉,都能看見水的顏色,越往上,越白,下麵的是那種碧綠色,他以為自己要被淹死。
突然,有個人遊到他旁邊,把腿伸到他麵前,也是因為那隻腿,孫玉明活了下來。
折騰到岸邊,孫玉明水都喝飽了。劉坤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同樣惡心的想吐。
孫玉明的這條命,可以說,是劉坤救的。這個情,孫玉明這輩子都忘不了。走到今天這一步,誰都沒想到。
也就是劉坤,一次又一次的挑戰孫玉明的底線,小白姐的事情,隻是隨便給了點教訓,甚至根本不算教訓,連打都沒真的打疼,留了情。
再說年前,劉坤帶著丁辰找上門鬧事,孫玉明還是忍了。叛徒這樣的名聲,在雙魚村是最讓人鄙視和無法原諒的行為,可孫玉明還是當做一陣風,吹了。
從始至終,沒有在其他人麵前說過一句劉坤的壞話,偶爾聽到有人為自己打抱不平,還會幫著解釋幾句。說他也是被人蒙蔽,不了解情況。
一直以來,孫玉明都在示好,隻可惜,昔日的小夥伴把這樣的忍讓和善意,當成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囂張。
“我們的事,你想怎麼了?”
孫玉明突然想起了兒時的快樂時光,一絲憐憫再次升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痛,給了劉坤什麼啟發,又或者這些談話,讓他同樣想起了當年和孫玉明一起幹盡了偷雞摸狗的事情。童年時代的友誼,就像一顆種子,發了芽,不知不覺就長成了參天大樹。
劉坤的沉默,伴隨著手裏的煙屁股冒著的青煙,飄在空曠的田地。
“別說了,我賠!”
話音剛落,劉坤的眼眶慢慢的紅了,越來越濕潤,如果不是拿著袖子不停的擦拭,淚水早就落了下來。
“怎麼賠?”
孫玉明的聲音很輕,似乎連池塘裏的波紋發出來的聲響都能夠掩蓋。
良久以後,劉坤咬了咬牙。
“給你一隻手指頭!”
話音未落,劉坤突然拿起旁邊的一塊石頭,飛快的舉了起來,朝著自己的手指砸了下去,那股狠勁,誰都沒料到。
鮮血就這麼湧了出來,殷紅的刺眼。
“大明,你他媽瘋了!操你大爺的!”
石頭落下去,砸的那麼狠,可是,砸到的那隻手,不是劉坤,而是孫玉明。
劉坤看到之後,眼淚再也止不住,嘴裏的罵聲,似乎再大一點,就能傳到千裏之外。
什麼都沒顧忌,就這樣,一把拽起孫玉明,背了起來。發了瘋的往大路上跑,劉坤在別人眼裏是個小流氓,隻有孫玉明知道,他的心思不壞,從小就重義氣。
至於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誰都不知道。在他去了縣城讀中學之後,劉坤就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太喜歡說話,村裏有人說過,劉坤幾乎天天在學校裏被人欺負。
他的父親隻是村裏的主任,母親的家在縣城,可終究還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備受欺淩。
人的潛力,誰都沒辦法猜到,劉坤看上去挺瘦,竟然一口氣把孫玉明背到了鎮子的診所。
“醫生,快給我兄弟看看!”
看病的人,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劉坤,見到穿著白大褂的人,就一把拉過來,要他給孫玉明看手。
孫玉明不僅沒有感到一點痛,反而臉上笑開了花。這才是孫玉明認識的劉坤,一個真正的漢子,雙魚村的年輕人。
“別嚷嚷,這裏是醫院!”
醫生惡狠狠的凶了劉坤一頓,孫玉明本打算去攔著劉坤,他看到劉坤的雙手攥緊的拳頭,抖得厲害。要是不製止,估計下一秒,這個醫生就要倒黴。
“算我求求你?行嗎?”
男兒膝下有黃金,劉坤竟然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