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貧賤(1 / 3)

宣竹一度以為漁舟說厭棄了他隻是嘴上說說而已,然而事實上自那日針鋒相對地交談過後,漁舟便極少出現在他麵前了。若不是每日清晨灶台上是溫熱的,鍋裏溫著清粥、中藥和熱水,若不是屋子裏的野果越來越多,幾乎令人難以相信同一屋簷下還住著另一人。野果有常見的板栗、錐子、柿子、獼猴桃、酸棗等等,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兒來的。在這個一貧如洗的家中,能喝上粥已是極為不易,宣竹一向是早晚喝粥,午膳便啃些野果草草果腹,若午間日頭正好的話,還會捧著書籍曬一兩個時辰的太陽。

他幾乎不出院子,一方麵因為身子咳得厲害,受不了風,另一方麵因為漁舟性子潑辣,幾乎沒有什麼村民能與她合得來。幾個月前聽說她將竹大少撿了回來轟動一時,來看宣竹的人絡繹不絕,畢竟竹大少曾經可是高高在上的少爺,不是誰相見便能見的。然而見宣竹那氣息奄奄的樣子朝不保夕,新鮮勁很快就過去了,偶爾談起宣竹也隻是用“那書生”三字替代,未嚐沒有奚落之意。在村野,年輕人識字、長得好看,固然是一件值得誇耀的事情,但是倘若再加上病弱,那可就大大不妙了,畢竟家裏多一張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嘴,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每年種著那一畝三分地,若碰上年成不好,征稅之後所剩無幾,一整個冬天節衣縮食,幾個月臉上都是愁眉不展。

西風漸涼,北風的腳步已不遠,該如何度過這個漫長的冬季是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這個問題也一直盤旋在漁舟的腦海中。她發誓這些日子起早貪黑真不是因為勤勞,而是不想凍死在漫長的冬季中。

八月十五,對於曾經的宣竹而言是一個十分熱鬧的節日,而對現在的他來說隻是個日子。若非要找出它與往日有何不同,那便是下雨了。上午還是豔陽天,午後忽然風起雲湧,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近日如神龍般見首不見尾的漁舟尚未歸來。

宣竹本在看書,後來被雷聲驚倒了,趕忙收了院子裏晾曬的衣物,他剛收好,瓢潑大雨便不管不顧地來了。他本想看完剩下的那半卷書,可手裏握著書卷,心緒卻不知為何再也難以平靜。無論曾經的漁舟有多難纏,幺蛾子也屢出不窮,但是到底在他最落魄的時候伸出了手,哪怕心懷不軌,就如同這置身的茅屋,雖然破舊不堪,到底可遮風擋雨。

茅屋比起王大牛修葺前的“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已好太多,至少屋中不是濕漉漉的無下腳之處,透過雨簾可見三三兩兩的村民打門口匆匆忙忙地往家趕。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雨勢未減,始終未見漁舟的身影,宣竹心中漸漸不安不起來。先是在屋中反複踱步,可心頭的焦灼難以按捺,索性放下書,心頭又愈發空落落地難受,總覺得該做些什麽,否則難以打發心頭的焦躁。晨光熹微時依稀看見漁舟的背影是在往後山的方向消失了,想出去接她,又‘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家中也沒有半個可遮雨的鬥笠,若自己不小心跌落山穀,給這個家更是雪上加霜,隻能歎息作罷。

後來又想,這麼大的雨,她回來身上一定濕透了,若是受寒了該如何是好。在反複的思量中,不知不覺地用那雙提筆寫字的手破天荒地學燒火,明明是看著很簡單的事情,卻耗費了一刻鍾才生好火,又往鍋裏添了水。做了這些,額頭已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中總算是好過了些。

宣竹在心中苦笑道:“村民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未嚐沒有半分道理。”

他暗下決心,以後要對漁舟好點,她如果還像以前一樣纏著自己,那也隨她去吧。圍著自己打轉,雖然聒噪了些,但也好過這樣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