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男孩用的。”
宣竹讓漁舟學《女誡》自然也有自己的私心,這些日子漁舟桀驁不馴的性子他算是徹底領教了,既然她說要學識字,那麼順水推舟地讓她學會如何順從自己那是再好不過了。
“為何男孩和女孩的啟蒙書不一樣?”漁舟可不是好糊弄的。
“男女有別,然後父子親;父子親,然後義生;義生,然後禮作;禮作,然後萬物安。”宣竹放下手中的書卷認真地言道。
漁舟自然知道這話的意思,可她不是得裝作不識字麽,於是理所當然地皺著眉頭吐出三個字:“說人話。”
“男女有別。”竹大少忽然覺得漁舟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更可愛。
“男女怎麼個有別法?”漁舟偏首似笑非笑地道,眸光瀲灩。
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樣子,其實心中早已了翻了天,她就不信對麵這個十五六歲的半大男孩能夠跟她講男女之別。
竹大少一愣,繼而擺手:“說了你也不懂,快去拿書吧。”
“別敷衍老娘,你不是我,怎知我會不懂?”漁舟繼續發揮自己的勤學好問。
竹大少又是微微一愣,他記得《莊子·秋水》記載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曾發生過如下對話: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吾,焉知吾不知魚之樂?”
眼前的女子雖然時常露出一副粗野懵懂的樣子,自己卻是越來越不敢看輕,明明近在眼前,卻宛若霧裏看花,水中望月。近日也曾不止一次地拿言語試探過,可終究是一無所獲,到底是真是自己想多了呢,還是她道行太深?
宣竹回過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起了辯駁的心思,漫聲道:“婦者伏也,伏於夫也。為夫讓你拿去就是,問那麼多作甚?”
漁舟望著這個自稱為夫的未成年,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駁斥道:“戲文裏說,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下至庶人,其義一也。戲文裏還說,夫婦者何謂也?夫者扶也,以道扶接。婦者服也,以禮屈服。夫扶妻齊。老娘是個粗人,不懂這些話的意思,不知道竹大少能否為我解惑?”
宣竹心中微微一動,她所說的這兩句話皆出自《白虎通》,府中曾有先生極為推崇此書,多次讚曰‘前朝崇尚經學,鹹兢兢守其師承,古義舊聞,多存乎是,洵治經者所宜從事也’。她怎會知道《白虎通》?時下戲文都說得如此深奧了麽?
他心中閃過數念,麵色卻不顯,隻是似笑非笑地道:“小舟,你何時去哪聽了這樣的戲文?”
“前幾日去宣州啊。”漁舟眼睛也不眨地應道。
“下回你再去聽戲文時,帶上我吧。”宣竹淡淡地道。
“你這身子金貴得很,待在屋裏好好將養才是。”漁舟扯了扯嘴角,一本正經地胡扯。
“你方才說,妻者齊也,我又何來金貴之說?前些日子去山中走了幾次,身子輕快了不少。日後,自然也是多出去走走好。”竹大少不依不饒。
“哦,那好吧。”漁舟訕笑道。
“既然你不願學女四書,我也不強人所難。”竹大少覺得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去留意這個身邊人,堅信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的,“小舟,你去將第一層書架上的第五本書取過來吧。從今日始,你每日花半個時辰跟著我讀書習字。”
“嗯,好。”漁舟露出恰如其分的驚喜之色,快步去書架取了書,目光一掃,是一本陳舊的《三字經》,心中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三從四德,學啥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