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鹹平:你要曉得,在美國高校看你的科技文獻,不是看數量,而是看你的論文引用率有多少,也就是你發表完這篇論文之後,別人寫論文的時候參考了幾次。那是非常規範的,像我的論文有多少引用,每篇都有統計的。我們對諾貝爾獎的理解是不夠的,它其實就是要找到在某個專業學科裏麵第一個提出某個新觀點的人。這個觀點是你先提出來的,拿諾貝爾獎的才會是你。
閆肖鋒:原創性。
王牧笛:現在網友還在問,郎教授為什麼拿不了諾貝爾經濟學獎?
郎鹹平:在我們這個領域裏麵,你說我論文發表得怎麼樣?我論文發表得非常多。原始貢獻有沒有?也有的,問題是有這個原始貢獻的人不止我一個。而且要經過二三十年之後,才知道你的貢獻有沒有影響力,到時候還得看能不能追溯到你,因為如果是幾個人同時提出來的,它到底選誰,這都很難說。因此,我們不要對得諾貝爾獎這個問題看得太簡單,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遴選過程。
王牧笛:而每年諾貝爾獎結果一出,國內的媒體總會反思,除了反思剛才說的科研模式,還會反思教育模式,就是所謂人才培養的模式,媒體一直都在說,中國的這種教育方式培養出的人創新性不足。
郎鹹平:對,就像中國科技大不是搞了個少年班嗎?少年班畢業的學生後來怎麼樣?也有不錯的,但是就沒有出我們想象中的那種天才,他們就隻是像一般好學校的畢業生一樣,在各行各業小有成就。可是這不是少年班的初衷,少年班是希望培養出天才的。為什麼出不了天才呢?因為它遴選過程就是有問題的,它當初在高中和初中所選拔的尖子學生都不是天才,而是些解題高手。
王牧笛:我看前兩天有個新聞說,一個小女孩參加奧數培訓,3年一道題都沒聽懂,她竟然這樣堅持了3年。
郎鹹平:這個意誌力之強真是不可想象。
閆肖鋒:我想起來還有另外一個說法,說為什麼30年高考出了這麼多高考狀元,但沒有一個在政經各界成為傑出的人才,然後這麼多在國際奧數上拿大獎的,但是沒有出一個正牌的數學家,沒有一個獲得諾貝爾獎。
郎鹹平:很多人問我說:“你的小孩在美國,你希望他念什麼學科?”我說:“我希望他念數學,希望他念英文。”他們說:“數學不是很枯燥嗎?”我說:“對不起,那是中國的數學很枯燥。在美國學數學一點都不枯燥,反而讓你覺得非常有趣。”我們不但解數學題,學英文都是在解題。像語法什麼的,這都是在解題。你說美國人懂語法嗎?他也不太懂的,所以我覺得我們中國人的英文語法水平甚至超過了美國人。
閆肖鋒:最近還有一個很諷刺的現象就是,在中國內地學漢語的這些學生竟然比不過在美國學漢語的學生,因為教育方法不同,中國是背語法、背偏旁。
郎鹹平:就是解題嘛。
閆肖鋒:美國是從語感、從對話上來訓練。
王牧笛:一種是用感覺來學語言,一種是用語法來學語言,兩者思路不一樣。
郎鹹平:所以到最後我們學生隻能看,甚至看也看不很明白,不會聽、說、讀、寫。
王牧笛:而且你會看到中西方教育裏麵,對於質疑的態度是不一樣的。比如說,中國人以前寫字是從上往下寫的,所以會不斷點頭,不斷地確定;而西方人是從左往右寫的,不斷地搖頭,不斷地說NO。所以你看這種質疑精神對於科研或者教育來說是很重要的。
郎鹹平:是這樣子的。比如說我們看論文的時候,看到一篇論文的一個假設條件可能有問題,我改變這個假設條件之後得出不一樣的結論,就能發表論文了。所以我們在美國做研究的過程就是要質疑前人,不斷地懷疑才能夠積累,才能創建出真正的科學,所以質疑就是創造力的開始。而我們中國的教育有質疑嗎?隻要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什麼東西,我們的學生要全盤照抄、要背,背完之後要考試,考題還有標準答案,這樣教出的學生就不可能有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