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律師工作一年多,唐人傑養成一種比較好的習慣,每逢周一提前到辦公室,將一周來要做的工作梳理一下,確認開庭排期,約見法官,安排和當事人見麵的時間及地點,然後記在工作日誌上,這樣忙而不亂,也防止遺忘了什麼事。
剛到桌子前坐下,正準備作個計劃,就有人敲門,唐人傑叫了聲進來,就見徐曉嵐領著一個中年婦女走了進來,“人傑,這是我表姑,她有點事想請你幫忙。”
“他是唐人傑。”徐曉嵐又轉身對表姑說,頓了一下,又補充說,“我男友,有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幫忙的。”
你丫的,還是在外人——不,在親戚麵前正式承認我是你男友了,唐人傑心裏有點小激動,忙站起來,既然是徐曉嵐姑姑,不管要幫什麼忙,先去泡杯茶招待一下。
徐曉嵐表姑怯地說不喝茶,雖然已經唐人傑是徐曉嵐男友,她還是很恭敬地說:“我叫王麗,唐律師,我已經聽很多人說過你幫農民工打官司的事跡,知道你是個很有正義的律師,所以……”
王麗繼續怯怯的,欲言又止,看上去很憔悴,臉上的皮膚又幹又皺,完全沒有任何保養的跡象。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用舌頭舔著幹裂的嘴唇。後來徐曉嵐對唐人傑說,她還記得王麗,是因為徐曉嵐對聲音的記憶。王麗的外表改變很厲害,但是聲音,還是像小女孩時候一樣,又細又嫩還有點兒怯生生的。王麗隻是她的遠房表姑的聲音,小時候抱過她,已經多年沒有見到了,但她的聲音,一下子喚起了徐曉嵐小時候的記憶。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像水草一樣,一旦從水底抬起頭,就能把人的五髒六腑緊緊纏住。
王麗的樣子,一看就是處境不好的,唐人傑和徐曉嵐開始以為王麗一定是下崗了,來讓他們幫助找工作什麼的,唐人傑沒等王麗開口,就已經在心裏答應了。幫王麗找一個掙錢不多的工作,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隻要開口,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但是,王麗一個字沒有談自己的處境,她回頭問徐曉嵐:“你還記得豆蔻嗎? ”
徐曉嵐愣了幾秒鍾,豆蔻的名字從王麗的嘴裏跳出來,像一顆充滿力量的沙子,打在徐曉嵐的眼睛上,徐曉嵐的眼睛,突然湧出了淚水。
怎麼這麼巧啊,自己正關注這個案件,想怎麼插入進去,就有人來找了,而且還是自己遠房表姑!
看在徐曉嵐的麵上,唐人傑這回想不管,可能怕不行了,隻好說看看再說。
後來,他們就跟著王麗去看了豆蔻,王麗跟豆蔻是鄰居。豆蔻的樣子,讓徐曉嵐心跳加速到顫抖的程度。豆蔻瘦得隻剩下一張皮包裹著不太結實的骨頭了。豆蔻的眼睛,大得仿佛占據了臉上的三分之一,而且深深地陷落在眉骨的下麵,要不是眼球在動,徐曉嵐會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骷髏。
而豆蔻父母都象石頭人了,一臉木然,一句話也不會說,機械地隨著王麗的指點搬凳子倒水。
從地了幾分鍾,王麗和徐曉嵐耳語幾句,讓他們出來說話。他們走到豆蔻家的豬圈邊,說是豬圈,卻隻有圈,沒有豬了,豬都全部賣來醫治豆蔻了。
王麗說,豆蔻的醫療費用,是一個龐大的數字,豆蔻的父母已經竭盡全力了,就連鄰居們也都竭盡全力了。豆蔻是個好女孩,學習又好,人又懂事,一條街的人都喜歡她,他們都為豆蔻捐了好幾次錢了,靠捐的那點兒錢,解決不了問題。但是大家都沒有辦法了。
王麗用熱切的眼睛看著徐曉嵐說:“大家知道你的男友——哎,就是唐律師,都說你是大律師,想請你幫著問一下,像豆蔻這種情況,可不可以向溫庭學的父母爭取一定的賠償,豆蔻完全是被溫庭學殺人嚇成這樣的……
徐曉嵐沒等王麗把話說完,也沒等唐人傑點頭,就先一個勁兒點頭。
徐曉嵐充滿感情說:“豆蔻的情況,應該可以,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嘛,而且完全是無辜的。”
王麗的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她抓著徐曉嵐的手,把她拉到一邊,背對著唐人傑說:“太好了,我就說應該有辦法嘛,徐曉嵐,你是我們家鄉最有出息的,我就說找你沒有錯的,你男友是著名的律師,我都不好問他的收費標準,問了,也拿不出的,可我知道,他要是能幫豆蔻打這個官司……”
徐曉嵐又是沒等王麗把話說完,就趕緊回頭對唐人傑說:“可以的,就讓唐人傑打法律援助,不收錢,反正他每年都有法律援助的任務。”
王麗的眼睛紅了,她使勁兒搖著徐曉嵐的手說:“太好了!徐曉嵐,你救了豆蔻一家了。我得趕緊回去告訴他們去。”
徐曉嵐信心十足地對王麗說:“放心吧!我會叫唐人傑盡快進入法律程序。”
徐曉嵐看著王麗用手狠狠地擦了一把流到臉上的眼淚,轉身向屋內走去。
徐曉嵐對唐人傑接手豆蔻的案子是有足夠信心的,雖然這段時間為了唐麗娜的案件爭執,但正因為那樣,她相信為了彌補她,一定會答應她這個案件,卻沒管唐人傑到現在一直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