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扶著盧淩進屋去了,師父仍然一反常態地沒有責備我半句,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就走進屋去了。
難道,他是打算從此以後要對我采取懷柔政策,要縱容我為非作歹了嗎?
我盯著那株嫋娜的柳樹發了半晌的呆,想破了頭也想不通師父為何突然性情大變,不再像以前那樣嚴厲地管束我了,難道,是因為他也覺得,我已經長大了嗎?
在他眼中,我的“長大”,意味著什麼?
既然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那幹脆就不想了。我站起身來,往屋裏走去。
這小院是師父找到的安身之處,地處僻靜之處,雖然簡陋,卻也別有一番韻味。唯一不足之處是隻有四間房,一間客廳,一間師父的臥房,一間留作我的臥房,因此,師叔和盧淩,隻能共用一間房了……
哎,真是遂了盧淩的意啊。
走到盧淩和師叔的臥室外,聽到屋裏傳來他們的談話聲。我忍不住好奇地駐足傾聽——
“傷得還真有點重!”師叔幽幽地說道,難不成他的惻隱之心又泛濫成災了?
“那丫頭,下手真的是毫不留情呢——”
“你武功又不差,為何不躲?”
“哎——”盧淩輕輕歎了一口氣,低低道,“我對不起他們華家,欠了她那麼多,這輩子都還不清……我知道,她整天嚷嚷著要殺我,可是,她不會這麼做……”
“所以,你就任憑她捉弄,也不還手?”
“嗯——”盧淩低聲應道,語氣中有一絲無奈,“這樣,我心裏會好受些。”
“你瘋了吧?”師叔不敢苟同,“你以為,那丫頭會領你這份情嗎?這丫頭大大咧咧的,可沒心細到能察覺你的這份‘好意’呢!”
“隻要能讓她開心就好——”
我站在窗外,都聽到了。盧淩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不知為何,心中莫名泛起一絲感動,忽然有點後悔起自己不知輕重的惡作劇。
也許,我真的下手太狠了些?
是的,盧淩說的對,我雖然見到他就嚷嚷著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我著實沒有想過要殺他,隻是內心有一絲排斥,覺得若是和他和平共處、認賊作友,就會對不起我冤死的家人,因此,難免耿耿於懷,見到他時便忍不住要同他抬杠,忍不住要捉弄他一番。
隻是,我確實大大咧咧地不曾想到,這個貴為帝王子的男人,這個總是樂嗬嗬任我欺負的廬陵王,雖然一副玩世不恭的輕佻樣,心中的悔恨和愧疚,卻不曾有半分的減損。
他背負著沉重的悔恨,背了這麼多年,背負著對我長姐的思念,背了這麼多年。在痛苦的碾壓下,他並沒有放過自己,從不停止對自己的譴責,那麼,我是不是該放過他了?
如果,我對他說了原諒,他心裏是不是會好過一些?是不是再也無需用那般虛飾誇張的笑來偽裝自己的悔愧?是不是就可以漸漸地走出情感的困境,再也不用壓抑自己?
看吧看吧,看他望著我師叔時含情脈脈、柔情似水、如饑似渴的眼神,我猜他都壓抑得快要性格扭曲,哦不,是性別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