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城市的夜空,總是帶著那一抹妖異的紫紅色象上了層做作的水粉。他望著紫紅色的夜空歎了口氣。
我所給予你的,遲早要收回……他是時候放手了。
他放下手裏的酒杯,已經有點微醉。桌子上有份未署名的快遞,裏麵是張光盤。他把趁著酒意,把它胡亂塞進電腦。
眼前的東西在晃動……
出來的是一首悠揚的小提琴獨奏曲,田園風格的悠揚旋律,讓他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他推開陽台的玻璃門——啊,夜風如此怡人。
突然,小提琴那根弦被劇烈地撥動了,接著發出淒厲的聲音,象有把匕首突然劃破了綢緞。美感戛然而止。
某些記憶深處的東西突然隨著樂曲接踵而至。有些已經被時光漂白而淡忘的事情,再次浮現在心頭。
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了。
你得到的,也必須償還……
不應該這樣結束的,不應該這樣結束的……他汗水涔涔而下,痛苦地抱住了頭。我所得到的,全都是我自己的努力,不是任何人給予的!
魔鬼的契約……
耳邊那弓劇烈摩擦琴弦的聲音漸漸緩和了下來。
魔鬼的契約!
他看著遠處,突然看見了天邊突然出現了初生嬰兒一樣的朝陽的薄光。日出來了,日出來了!他知道“他”是不會拋棄他的!
他微笑著,虔誠地向那個方向走去,張開了雙臂……來吧,曙光女神的寬恕,寬恕我年少時期的驕傲任性,寬恕我那沒有止境的yu望,寬恕我那麵對黑暗來臨時候軟弱的心!
刺眼的陽光突然射入他的眼睛,火球一般的朝陽突然噴薄而出。
他發足朝那片光明奔去,全然不顧後麵某個陰森沉重的聲音在竊竊私語,嘲笑他的狼狽和怯懦。
光神,我終於要投奔於你!請幫我擺脫那魔鬼的詛咒吧!
半小時後,尖利的警笛聲劃破夜空。警察雷峻和同事們趕到了現場。
雷峻是市局刑偵隊的隊長,今年三十歲,一米八的身高,體型是標準的北方男人的體型,高大勻稱。他嘴角緊抿,眉目之間英氣逼人。
其實男人真正的英俊應該是從三十歲開始的,在這之前被稱為英俊的小男生隻能算是漂亮而已。三十歲以後男人的英俊得不動聲色,就如雷峻這樣平時沉默寡言的男人,臉上始終一股冷峻的神情已足夠讓他在人群裏非常突出。
他抱著胸沉默地望著現場,過了許久多沒有說話。黑色的背影和夜晚的背景溶為一體,麵部表情不起一絲波瀾,根本無法從他臉上讀到什麼。
“從十二樓落下,當場死亡,沒有搏鬥痕跡,初步判定是自殺。”法醫小陳跟旁邊的同事報告。
“天龍企業的董事長,林少威,今年四十八歲。離異有一女,撫養權歸前妻,目前單身。”副手張帆看了看資料,“目前隻能掌握那麼多,我們已經設法聯係他的家人。”
雷峻依舊無言地看著死者的姿勢,他是麵朝大地,四肢由於激烈撞擊已經有點扭曲了。看上去象一直以一種奇異姿勢被壓死的青蛙。法醫把他的臉轉了過來,雷峻眉頭皺得更緊了。
“死得真慘。”張帆悶聲說道,“雷隊,你確定我們找的人就是他嗎?”
雷峻沉默了一下,說:“是的。就是今天我們確定要抓的那個人。”
“他怎麼自殺了?難道是接到了風聲?”張帆皺眉說。
“我相信不是。”雷峻低聲說,“你看看他那張臉,那模樣是不是有點怪?”
“拜托,五官都變形了,看了都惡心。”張帆忍著嘔吐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
“你看那個樣子,我怎麼覺得他象是在笑呢?”雷峻的語氣裏終於有了疑惑的成分。
笑?
“啊?”張帆嚇了一跳,急忙再去看那張已經被撞得麵目全非的臉。他的鼻骨已經完全被撞塌了,整張臉也嚴重變形。但是仔細看,似乎真的是一張非常怪異的笑臉。那種笑容讓張帆看了毛骨悚然。
他在笑什麼?死亡那一刻令他解脫了嗎?
“雷隊,這到底是……”他覺得腳底發涼,不由打了個寒戰。抬頭看見雷峻已經站在電梯前了,他急忙跟了上去。
林少威的家在十二樓,目前房間已經被警察封鎖。林少威死前是住在這棟商住兩用的樓裏。房間很考究,也很整潔,屋子裏還飄著淡淡的檀香。桌麵上還有一瓶沒有喝完的葡萄酒。雷峻戴上手套,端起杯子聞了聞,又四處看了看。電腦還是休眠狀態,他走上前發現光驅裏有碟,心中不由一動:“快把碟取出來帶走,帶到局裏看看是什麼。”張帆依言取下,帶走了有關的證物,包括那瓶葡萄酒。
雷峻在房間裏慢慢地踱步,看著同事在現場取證,似乎心裏若有所思。這時候,他眼光不經意地落在了林少威的書桌上,那裏放有一張機票和一個信封。
他一邊戴上手套,一邊走上前,輕輕拿起那信封和機票,心裏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信封沒有署名,是一份快遞,已經打開了,他把手伸進裏麵,心中微微一動。
“雷隊,有什麼嗎?”那邊的警察問他。
“空的。”他拿起信封給他們看。他低頭去看桌子上的機票——正是明天早上的航班。
“北京?”雷峻眼睛突然一亮。北京嗎?……他稍微歪了歪頭,眯著眼看牆上的掛鍾。掛鍾如同一位忠實的仆人,依舊是冷漠而敬業地走著時間,完全不受屋子裏異動的影響。
夜空依舊是詭異的紫紅色,時間是晚上一點半,離日出還相當遙遠。
日出依舊沒有到來。日出不會在深夜的時候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