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仆說話有意思,明明是警惕,說成是好奇。
肖瀟接過小廝遞過來的薑湯,小小的喝了一口,滾燙辛辣,百般滋味在心裏,眼睛竟被熱氣熏濕了,眨巴幾下,差點滾出淚珠子來:“回老伯的話,民女姓肖,墨城人氏,年前家鄉遇洪災,隻有我跟爺爺逃了出來,父母親人都死了!”
停了一下,肖瀟接著說:“後來,爺爺也死了!就剩我一人,這是要送爺爺的骨灰回去,路上不太平,我一個小姑娘就白天行路,夜裏就躲起來。
今天晚上就躲在河邊的蘆葦蕩裏,恰好遇上這位公子掉到河裏。”
言罷,還指了指一旁聽得張大嘴巴的寶哥兒。
老仆聽到這裏,回頭看向燈下坐著的美人公子,路上不太平,何止晚上不太平,今日白天從船上遠遠的就看見官道上幾起搶東西打人的,餓綠了眼,哪裏要顧忌人前人後,這小姑娘能走到這裏,也是聰明加上運氣好。
美人公子輕輕彈了一下書麵:“既然如此,姑娘今晚就留在船上。
福伯,讓小安子再給這姑娘送些點心茶水墊墊肚子。
寶哥兒,今晚跟我擠擠,你的艙房就留給這姑娘。姑娘就慢用,在下先告辭休息去了。”
也不多說,站起身來,福伯忙過來扶住他,高高的個子,寬背窄腰,墨發披散下來,好一個瀟灑倜儻。
隻可惜腳步虛浮,竟真的是有病在身的樣子。
也不能怨福伯他們多心猜疑,他們是江州府城大商家,姓張,這個美人乃嫡出大公子。
自從夫人懷上大公子,老太太就作主給老爺娶了自己娘家侄女趙氏入府做了側室,那趙氏嬌縱跋扈,借夫人懷胎不能受累,奪了管家之權。
內宅陰私之事甚多,老爺還有三個姨娘,都是生意場上朋友送的,個個如花似玉。
妻妾一多,時間一長,各種拈酸吃醋也就多了,一個男人哪裏還有那心思過問,老太太也裝著沒有看見,隻要不出事就行。
夫人受了冷落整日鬱鬱寡歡,好不容易生下大公子,也是元氣大傷。
大公子胎裏受累,夫人日夜嗬護著,湯藥養了兩年也才見好,聰明活潑也是一個漂亮的小人兒。
大公子五歲時,夫人又懷上孩子,卻在涼亭喂魚時頭暈落水,一屍兩命。
趙氏扶了正,那時她的孩子二公子也已經三歲。
沒了正室夫人的庇護,大公子嫡長子的身份就像一根刺,深深的紮在了趙氏的心口上。從此伴著大公子長大的就是無緣無故的生病,莫名其妙的落水,防不勝防的摔跤。
老太太不管事,也不是瞎子,能容忍太太趙氏拿捏家裏事物,子嗣上卻是不能容忍她太過亂來的,悄悄的警告過趙氏幾次,大公子才得以平安長大。
商賈之家,長子繼承家業是祖宗規矩,隻是大公子常年生病,多在家休養,雖已經年滿十八,還沒有經辦過一件事。
這一次,趙氏在老爺麵前說起清輝縣在洪水中也遭了災,茶葉產量受了損,張家在那裏也有鋪子,專門替本家的商號收購茶葉,現在受災進貨怕有變,讓大公子出門曆練曆練,把今年需要的茶葉收購管理下來。
老爺覺得大公子以後也要經營生意的,這幾年身體也見了好,就應允了此事。
老太太整日理佛,想著趙氏是嫡母就沒有多想,也答應了。
從本家到清輝縣,途中正要經過受災最重的幾個鎮,一路上流民甚多,趙氏背著老爺老太太,隻安排了一個老仆,一個小廝跟著,並沒有帶護衛,這分明是想借流民之手,取了大公子性命。
老仆是大公子的娘,也就是大夫人的陪嫁管家,雖說早已經被架空趕到外麵幹跑腿的活,對大公子還是忠心耿耿,自然也是二夫人的眼中釘,這一次就派他跟著,路上出了事可以一並除去,沒有出事也可以找個由頭趕出門去,也就砍了大公子的左膀右臂。
小廝張安從小伺候公子,性子呆板不甚機靈隻要這兩人一罰過錯,剩下一個不諳世事的少爺公子,再想除去簡直易如反掌了。
老仆精於事故,自然早早的就看出了危機,擔心路上安危,也不走官道,而是雇下了這簡易的客船順河而行,夜泊僻靜之處,小心行路雖是繞路慢了些,倒也安穩了幾日。
誰料今晚泊船後又談到了趙氏的算計,老仆讓大公子忍住害母之仇,先接手家中商鋪,惹得耿直的寶哥很是氣悶,獨自下船散心,才發生落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