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祈生把他帶到了體育館, 沒有像喬勇他們那麼倒黴被打暈,是直接背過來的。當然因為天熱衣服太薄, 身上多處被其破潰膿皰裏流出來的腐蝕性粘液燒傷, 這卻是難以避免。好在他本身覺醒了異能,體質大為改善, 愈合起來也快。
那時候體育館裏已經聚集了很多半人,他們似乎是依靠著殘存的人的本能群聚在一起。見到他,半人們看上去很害怕, 全部躲藏了起來, 但又總是喜歡隱在暗處偷偷地窺視他。時間長了他才明白,他們隻是想親近他,卻又怕嚇倒他。對於體育館裏的其他幸存者, 他們也是如此。正是因為這樣的表現, 給他們蒙上了一層膽小而又陰沉邪惡的暗影。
林道儒不是第一個被帶到體育館的幸存者。在他來之前,體育館裏已經有了一批幸存者,有的是本地人, 有的是外地逃難經過劄豐,進來搜找物資的。半人還保留著少許智慧, 並不會像喪屍那樣, 一聞到人氣和血腥味便發狂,他們不吃人, 但對於人類的食物也不感興趣,於是完全沒想到那些幸存者是要吃東西的。
體育館位於市中繁華地段,周邊都是通衢大道, 相對的,喪屍也就比較多。被擄來的幸存者對半人充滿了厭惡和畏懼,在逃跑失敗,死了不少人之後,便都老老實實地呆在體育館裏麵,甚至不敢在館裏各處走動。吃沒吃的,逃又逃不掉,等到林道儒來時,已經出現了餓死人的情況。
林道儒帶了不少吃的,因為年紀大,又受了傷,在毫無防備下轉眼便被搶了幹淨。在饑餓與死亡麵前,人想變成畜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時候有一個比他年輕十來歲的老兄弟餓得已經走不動路,爬到他身邊,跟他說了很多話。
說外麵來的人講,政府指靠不上了,到處都這樣,走哪兒都是喪屍,如果能出得城去,倒是可以往長市那邊走,聽說部隊在那邊建了個幸存者基地;說咱們劄豐倒黴,別的地方有喪屍,但活下來的人也不少,還有人進化出了異能,就跟科幻電視上演的那樣,就咱們劄豐,活人看不到幾個,還多了別處沒有的比喪屍更凶更可怕的怪人;說咱們老了,要把活的希望留給年輕人……
話沒說完,那老兄弟就死了,連名字都沒留下,更沒有來曆過往親人種種讓人知悉。至於他最後一句話是出於無可奈何的自嘲,還是真正的大公無私奉獻精神,已經無從探究。
那時候天氣特別熱,一天不到,屍體就開始散發出臭味。得了食物的青壯們恢複了些力氣,過來將屍體抬到外麵花池中,淺淺刨了個坑埋了。這就是最好的下場。在這之前,死了人便堆在那裏,爛到生蛆也沒人理,最後還是半人摸黑來弄走。
林道儒偶爾會想,也許那老兄弟曾經以實際行動踐行了他自己的話,所以才得到了這樣的尊敬吧。
過往不可考,而林道儒也沒時間繼續求證這個問題,失去食物和水的他如果不做點什麼,相信用不了兩天,就會因為傷勢惡化而步上那位老兄弟的後塵。如果沒有祈生,像他這把年紀,又沒親沒故,在這樣的末世實在沒必要艱難地熬下去,但是祈生還在,他就不能丟下祈生一個人先走。
所以他撐著離開了那個地方,那些幸存者大抵是以為他活不了多久了,也沒管他。但是當他走到體育館外的時候,祈生出現了。祈生怕他,躲躲閃閃地藏在他經過的地方,一路跟隨著他。
他找了塊海綿墊子,撕開分別綁在自己胸口以及雙臂雙腿上,然後通過艱難的交涉,終於讓祈生明白,把他背到了體育館對麵的酒店裏。在那裏,他找到了吃的,養好了傷,之後又回到了體育館。
因為祈生的關係,對於半人,林道儒並不像其他被擄來的幸存者那樣畏懼。有過之前的遭遇,他沒再考慮要怎麼跟其他幸存者相處這種事,而是在體育館中另找了地方收拾出來,定居下來。他把帶回來的食物取了一半,偷偷地扔給那些幸存者。他的想法很簡單,能幫一點是一點,至於再多的,隻能靠他們自己。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這一舉動竟然被半人看在了眼裏,然後被模仿,於是圈養變得名符其實,免去不少人被活活餓死。
後來,他隻出去過兩次,一次是去找書,一次是天冷了去拿厚衣服和被子。其餘時候,都是祈生給他帶吃的,偶爾也會帶書和衣服回來。與其他半人相比起來,祈生似乎更聰明一些,雖然在溝通的過程中需要費不少心思,但最後總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林道儒想這樣就夠了,至少人還在。
“如果人類願意多用點心思,半人其實可以成為人類很好的夥伴和助力。”老人輕輕說。杯子裏的水已經喝得見底了,他彎下腰,拎起水壺,又倒了一杯。喝水其實是次要,年紀大了,手足偏涼,總是喜歡在手裏捧杯熱水暖著。
在敘述的整個過程中,每當說到祈生這兩個字,林道儒所坐沙發背後的半人都會有細微的躁動,似乎是想出來,但又不想看到其他人。而這個時候,林道儒就會回頭語氣十分柔和地跟他說上幾句話,便將其安撫了下來。
這一幕讓一直處於受半人迫害心理陰影下的衛東等人有點接受不能,但滿腔的憤怒與怨氣卻在這種平和溫馨的氛圍中不覺間消散了不少。
喬勇習慣性地抬起手去摸自己的頭頂,原本的短寸已經長成了西瓜皮,手感不對,這讓他感到煩躁,將手又放了下來。至於好久不曾修理過的兩撇曾讓他引以為傲的小胡子,那更是沒勇氣去碰。
“那個……林老啊,你跟半人熟,看能不能跟它們說說,放我們離開吧。”他遲疑著說,對於林道儒所說的跟半人建立友好和平外交關係這種事卻隻字不提。沒有精力,沒有時間,而更重要的是半人脾性的不可預測性。在還沒找到穩定的生活環境前,他們都不可能去考慮這些。
林道儒無聲地歎口氣,沒有繼續勸說,而對於喬勇的請求,他也有些無奈,“這事我恐怕無能為力。祈生一直跟我在一起,他不會去擄人回來,至於其他的半人,我接近不了。”雖是這樣說,但他還是放下杯子站起了身,“我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