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快畢業的那天晚上, 大家都回來了。
這個時候工作該確定的都確定了,沒確定的搞關係,靠背景, 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找出來的。就這樣,這群最後的人在最後一天約定好了要看人生第一次的日出。
大家那天到的都很晚, 小朋友帶著糖糖最先到了, 歐陽和愛愛轉悠了一圈也去了, 阿單是從家裏直接過來的, 最後是小手和學姐。
幾個大男生, 帶著三個女生,搬了板凳,抱了幾床被子, 跑到天台上,反正到了這時候也沒人在乎被子到底會不會弄髒, 板凳到底經不經得起折騰了。
有男人的聚會一般都是喝酒, 但這一次沒有喝啤酒, 阿單說啤酒不夠勁, 於是,喝燒酒。
阿單站起來哄酒:“咱喝燒酒,燒心的酒,想吐就把心裏話都吐出來,誰不吐不許走!”
小朋友皺著眉捏著鼻子的灌,學姐一開始不讓小手喝多, 小手揮手一笑:“喝, 今天不喝,什麼時候喝!” 學姐就不說話了。
蘇愛愛坐在歐陽旁邊, 偷著眼看歐陽在笑, 這幾****都是在忙著論文答辯,工作搬家的事情,兩人很少見麵,再次的見到他,心裏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想看他幾眼,卻又覺得怪怪的,都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了。
歐陽抹起袖子,站起來, 對阿單舉杯,明明臉上是淡淡的笑, 卻大聲吼:“來啊,幹,今天就是吐血也要陪你喝!”
蘇愛愛忍不住抬眼看, 歐陽看起來是個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人,其實心裏比誰想得都要深遠, 臉上越平靜,心裏越鬧騰,他這麼淡的笑, 心下一定是翻江倒海的吧。她低下頭,抱著酒杯,心裏也被弄得濕濕的, 一下子站起來, 大聲喊:“幹!”
歐陽看愛愛一眼, 笑起來,沒有阻止她喝,伸出手去拍了拍她腦袋。
糖糖也立即起身,學姐一看,猶豫了下,也拿了酒杯站起來了。
“幹杯!”
六月的清風掠過灰舊宿舍樓的天台,這群曾經的孩子用盡全力大聲喊著,大聲笑著, 把所有的青春化成一杯熱辣的燒酒, 灌入胸膛……
天很快就黑下來了, 大家倒在椅子上, 沒有人說話, 樹叢裏傳來幾聲蟬鳴, 夾雜著男生宿舍女生宿舍今夜特別鬧騰的聲音, 周圍空氣中的黑暗和夜幕連成一體,大家的表情都看不見了, 烏黑的發色在風中飛揚, 天好像暗得要壓下來,壓得人有點窒息。
“呯”的一聲, 蘇愛愛嚇得腿跳了下,原來是阿單砸了酒杯,吼:“都說話啊!”
小朋友的聲音, 悶悶問:“說什麼?”
“該說什麼說什麼, 像平時一樣唄,這四年裏,咱學校搞得跟三峽大壩明天就要枯了一樣, 每天到十點準時拉電, 咱還不是和現在一樣,漆黑著,躺床上, 閉著眼說話,”蘇愛愛裹著被子,靠在歐陽懷裏, 聽著歐陽的聲音, 頭枕著歐陽震動的胸膛, 聽他輕笑:“這四年,我們講的夢話什麼時候少過?”
大家都笑起來, 然後, 路燈慢慢亮了, 一盞盞的亮起來, 有遠而近,翩翩而來, 像點燃了心中微小的希望, 蘇愛愛抬頭看到一張張潮紅的臉龐。
“明天大家都什麼時候走?”阿單罐了口酒,問道。
“我和歐陽一起走, 小朋友是一大早的車。” 小手詳細的答著,他和歐陽一樣,都隻是回家看看再回到S市工作, 但他到底是怎麼說服了家人,沒人知道。
蘇愛愛第一個反應就是轉頭去看小朋友, 小朋友和糖糖肩並肩坐在台階上, 她看到小朋友輕輕的握住糖糖的手。
愛愛突然覺得小朋友看起來並不是那麼小了, 那張娃娃臉下麵似乎藏著一個更堅強的靈魂。
“走了好,走了好,明天老子都去送你們!”阿單說,他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屁股滑下來很多,腳蹬得老長, 活像一條被人扔在淺攤上的,垂死的魚。
歐陽放開愛愛,站起來走過去,給了阿單一腳:“少這樣, 還沒恭喜你, 第一個找到工作!”
阿單是本地人,第一個找到工作, 公務員。
阿單跳起來, 摸著板寸頭大聲喊:“對,對, 以後大家見誰不順眼就來找老子, 老子現在拆遷辦工作, 愛拆誰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