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摟著阿彥, 阿彥靠在他肩膀上, 並沒有注意北冥十四“吃人”的目光。
阿彥這時候眼圈通紅, 眼眶發酸, 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裏墜落下來,將安陽的肩膀都染濕了一塊。
阿彥平日裏話很少,幾乎也沒什麼表情,一臉冷清, 但是辦事利索,也從來不抱怨什麼。
如今哭起來, 竟然凶得很, 雖然沒什麼聲兒,但是眼淚流的相當爺們兒,就像決堤一樣。
安陽聽著一抽一抽的嗚咽聲,說實在的,也覺得心疼,低聲的安慰說:“別哭。”
他這麼一安慰, 立刻看到北冥十四“吃人”的目光晉升了,緊緊的盯著自己,灰綠色的眼睛恨不能蹦出來瞪自己。
安陽給他拋了一個很無奈的眼神,讓他別搗亂。
北冥十四站在遠處,還是保持著抱臂的姿態, 本應該無比酷帥的模樣,結果北冥十四露出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眼巴巴的瞪著自己。
安陽有些頭疼。
阿彥哭的正凶, 根本不知道安陽和北冥十四交換了好幾個眼神。
壬十九站在一邊,隻是微微垂著頭,也沒有去看阿彥。
阿彥靠著安陽的肩膀哭了一陣,聲音沙啞的說:“我是一個傀儡……”
他的話音一落,壬十九這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阿彥,眼神有些波動,裏麵似乎有不忍和心疼,但還是製止住,低下頭去。
安陽拍了拍阿彥的後背,安慰他說:“先別哭了,來,坐下來。”
安陽扶著他走到沙發邊坐下來,阿彥剛一坐下來,北冥十四立刻大步邁過來,一下插在安陽和阿彥中間,把兩個人給隔開。
安陽一臉無奈的看著北冥十四,北冥十四露出一臉“寶寶就是很萌”的表情,還衝著安陽眨眼。
真別說,北冥十四這個小酒窩妖精,配合著一張俊美絕倫,英俊的令人窒息的臉,一眨眼,噴發出來的荷爾蒙簡直能把安陽給扇飛了!
安陽咳嗽了一聲,北冥十四就讓壬十九過來,坐在阿彥旁邊,然後說:“給阿彥倒杯水。”
壬十九答應了一聲,倒了一杯溫水給阿彥。
阿彥沒有接,似乎又恢複了冷靜,隻是眼眶依然通紅,看起來明明有些可憐。
阿彥這種硬裝冷酷平靜的摸樣,也莫名顯得有些可憐,讓壬十九心裏一緊。
阿彥低聲重複說:“我是一個傀儡。”
他的話音剛落,北冥十四就打了一個直球,說:“我們早就知道。”
阿彥似乎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紅彤彤的眼睛睜大,一臉吃驚的看著北冥十四。
北冥十四淡淡的說;“還是十九,第一個發現的。”
阿彥更是吃驚,側頭去看壬十九,壬十九還端著那杯溫水,不過點了點頭,說:“是。”
其實在丟失夢蝶的時候,壬十九就略有些懷疑了,但是自從特殊專組成立以來,阿彥就在組裏,可以說大家都朝夕相對,壬十九肯定不相信這個事情。
當時阿彥、壬十九、簡放還有夢蝶四個人在辦公室裏做筆錄,阿彥突然讓壬十九去給簡放和夢蝶弄兩杯水來,壬十九沒有懷疑,立刻就去了附近的茶水間。
壬十九說:“茶水間在樓道中間,辦公室是樓道最後一間,而電梯間和樓梯間需要經過茶水間……”
為了安全起見,本部大廈的所有窗戶,全都是下了結界死咒的,無論是人是鬼,根本不可能從窗戶出入。
茶水間的門是打開的,壬十九沒有關門,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回去之後卻發現……
阿彥和簡放倒在地上,夢蝶不見了。
阿彥受了重傷,而簡放隻是輕傷,沒道理功夫好,靈力高的阿彥受了如此重傷,下手心狠手辣,而簡放這個普通人,卻隻是被打暈了過去。
還有就是,阿彥的傷口雖然深,而且紮的非常恨,但是傷口的程度卻是由深到淺,力度明顯減少了很多。
這說明什麼?
壬十九淡淡的說:“說明是自己傷的。”
因為疼痛的緣故,傷口的力度是明顯減少的,如果是別人刺得,隨著阻力,力度應該是不斷加深才對。
阿彥看著壬十九,他不知道壬十九早就看出來了,從他撒了一地個謊開始……
壬十九又說:“還有……你的傷口是正麵傷,就算凶犯再厲害,你的靈力也不弱,被紮了一刀,卻沒有任何掙紮,這不可能。”
阿彥的嘴唇哆嗦了兩下,他差點忘了,壬十九雖然平時看起來大咧咧,甚至有些傻兮兮的,但是其實並不是這樣,壬十九可是專組的副組長,除了北冥十四之外,他的靈力是最高的。
而且壬十九做鬼沒有多少年,隻是這麼些年,他的靈力已經比任何一個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鬼怪要高得多,除了資曆的問題,也是因為壬十九聰明,悟性高。
阿彥苦笑了一聲,險些忘了這些,自己的做法是多麼愚蠢……
安陽挑眉說:“當時你很倉促吧?是臨時接的任務?”
阿彥沒有否認,點了點頭,十分幹脆的說:“是。”
其實除了這一點之外,壬十九還有很多其他地方懷疑阿彥,例如在醫療層的時候,壬十九突然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除了這些,還有更長遠之前的懷疑。
壬十九和阿彥是情侶關係,他們自然發生過很多親密的事情,但是無論怎麼親密,壬十九一直沒看過阿彥的小腿,阿彥也不會跟壬十九一起洗澡,每次洗澡之後,都會穿的很嚴實,就算是盛夏,在宿舍裏,也不會穿大褲衩,依然是長褲,遮的嚴嚴實實。
還有那次在食堂,阿彥把菜灑在了褲子上,卻不讓別人碰自己,寧肯燙著,也不做任何處理。
壬十九說:“我就想到了簡放工地上的葬坑,那些挖出來的屍骨,小腿骨上都有金的河圖紋身,你看過那個葬坑之後,一直有些失態,總是心不在焉,對麼?”
阿彥又笑了笑,十分的釋然,但是他騙不過眾人的眼睛,在壬十九說“葬坑”兩個字的時候,阿彥明顯顫抖了一下,雙手手指絞在一起,似乎是因為害怕,下意識的戰栗。
什麼能讓阿彥害怕?
阿彥第三次開口,說:“我是一個……傀儡。”
他說著,仿佛脫力了一樣,又仿佛打開了什麼機括,眼睛有些出神,直勾勾的盯著水族箱。
不過他並不是看著水族箱裏的龍蛋小寶寶,而是看著掛在旁邊的水刃。
阿彥繼續喃喃的說:“地府的檔案裏,隻記錄了我是病死的,但其實我並不是那麼簡單病死的,有人瞞天過海,把我做成了傀儡……”
壬十九的猜測不錯,那個葬坑和阿彥有關係。
而且不是一般的關係,阿彥就是那個葬坑裏,其中之一的骸骨。
壬十九聽到這裏,抬起頭去看阿彥,阿彥的眼神依然很平靜,盯著水刃,繼續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約有一百年,阿彥當是還活著,他是個名門公子,雖然身處亂世,但是阿彥投了一個好胎,他身家非常好,出身又是嫡子,從來不愁吃不愁穿。
隻是從小有些體弱多病,但並不是什麼大事兒,畢竟家裏有錢,什麼樣的病不能調理
直到家裏請了一個道長過來,那道長說能治阿彥的病,保證他能大好,不需要吃藥,也不需要洋人的那些勞什子的打針,隻需要在身上畫一個符咒,那便大好了。
其實阿彥得的是哮喘,當時的醫療條件非常有限,也不能排查過敏原,阿彥從小身子又弱,因此怎麼也不見好,什麼藥都吃了,連洋人的藥也吃了,醫院也去了,但是都沒什麼效果。
這樣一來,家裏就請了這位道長,就說這位道長能呼風喚雨,是一位神人,而且當著家裏老爺姨娘們的麵兒,真的呼風喚雨,降了一場大雨,如此阿彥的父親對道長深信不疑。
再者說了,隻是畫一個符咒,也不壞什麼事兒。
阿彥坐在沙發上,眼神呆呆的,默默的卷起自己的褲腿,露出修長的小腿,阿彥白皙的小腿上,果然有東西。
是河圖紋身!
四個實心圓,九個空心圓,這代表了金……
阿彥看著自己腿上的紋身,笑了笑,說:“你們知道,金代表了什麼嗎?”
火,可以引發爆炸。
目,擴大了眼目的能力。
而金呢?
安陽之前一直苦思冥想,金能幹什麼,能代表什麼?他們想要河圖、龍血,還有北冥十四的樣本來研究什麼?
阿彥淡淡的說:“金,代表的是悲傷……”
悲傷……
壬十九抬起頭來,看著阿彥,阿彥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苦澀,繼續說:“是悲傷……自從畫上這個符咒之後,我才明白,我這輩子的厄運,才算開始了……”
那個道士給阿彥畫在腿上的,並不是簡單的去病符咒,而是吸收的符咒,可以吸收阿彥的悲傷情緒。
所有的痛苦,在金咒的催動下,全都變大了,從那時候開始,阿彥生不如死,而阿彥的痛苦,會隨著身上的符咒傳達出去。
阿彥淡淡的說:“起初我並不知道,他們想要這些痛苦幹什麼用,但是後來我明白了……我死後,家裏因為怕傳染,把我的屍骨扔在亂墳崗,那個道士便把我的屍骨撿走了,他將我的骨頭,埋在了那個葬坑裏,其實是為了用悲傷來養屍……”
安陽腦袋裏一閃,這一切全都對上了。
那個道士是始作俑者,在阿彥的身上下了符咒,阿彥因為有哮喘,肺本身就不好,金所對應的感情是悲傷,所對應的器官就是肺。
符咒令他的感情和病情全都擴大了,從而從一個普通人身上提煉出他們想要的靈力。
要知道,人的執念是很大的,而執念是由感情拚湊出來的,阿彥的悲傷,的確是一個修者夢寐以求的東西。
那個葬坑裏,除了阿彥,還有其他很多人,他們的悲傷會聚在一起,是一股巨大的靈力。
這股巨大的靈力需要滋養的……就是夢蝶。
小蝴蝶已經是最後一隻夢蝶,但是他太幼小,雖然夢蝶可以將夢境現實化,甚至做一個夢,就可以完成時空倒流,改天換地,甚至更多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但是因為夢蝶的靈力有限,所以一般夢蝶,基本是做不到時空倒流和改天換地的。
那個道士肯定是想要培養夢蝶,讓夢蝶吸收別人的靈力,來壯大自己的修為。
隻不過那個道士沒想到,夢蝶的修為還沒有大到他的所需,就被簡放誤打誤撞的放了出來。
一百年的養屍,被簡放給破壞了,那個道士能甘心麼?
肯定想要把夢蝶找回來,於是就想到了阿彥,阿彥可是特殊專組的組員,夢蝶當時就在本部,阿彥是最方便不過的奸細。
阿彥低聲說:“我的屍骨,雖然大部分在葬坑裏,但是還有一根在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