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從仁清醫院的產房裏傳出來,已經快昏死過去的小母親像是聽到了勝利的凱歌一樣,雖還是癱著,可眼神裏到底有了光亮。可隨後她又哭了,嚶嚶的,她想跟那個醫生說,生孩子太痛了、太可怕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了,可看著那個憋壞了的孩子在放聲大哭,仿佛比媽媽要委屈要痛苦一百倍,她又有點好笑了,似乎自己一下子長大了好多,之前三姑六姨熱烈討論的男女之論她現在全不在乎了,根本沒意義,這時候還在乎什麼男女。
“男孩兒女孩兒啊?”董安喬在產房門口急火火地問。
“男孩兒!”小護士沒好氣地回答。
盡管態度不佳,可董安喬放了心,謝家三個都是女兒,他雖是入贅的,可到底算是謝老爺的半子,就是謝老爺不看重他,將來還能不看重親孫子嗎?
裏麵的護士也聽見了門口的話,白眼翻得此起彼伏。
許棟正幫謝小姐處理著身下,她如今也不害羞了,因為這個大夫隻把她當做患者看待,半點別的意思沒有,隨口交代著產後應該注意的事,謝小姐隻是點著頭,低聲“嗯嗯”著。
等處理完了,他抬起頭微微一笑,雖然口罩遮著可眼裏卻盛著笑意,“你做的很好,孩子也福大命大。”
謝三小姐眼一熱,扯開嘴角笑了笑。
旁邊的護士這時也才說:“謝太太您這次得虧是遇到許醫生,這一胎擱我們誰都沒把握。”
等都收拾完,那個女婦科大夫才趕過來,檢查了一遍孩子和產婦,又把許棟說的話再囑咐了一遍。董安喬得了男孩嘴巴笑的快咧到耳朵後了,跟婦科大夫有說有笑,說是要請客吃飯,唯獨忘了許棟。許棟已經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小屋,把吃了一半的晚飯收拾起來,簡單洗了洗躺到床上睡去,薄被上蓋著他那拆洗的快成夾衣的棉襖。
江府,江舒柳聽說江月犀差人去給謝老爺家送了賀生禮,又是老大的不高興,氣悶的坐在窗前扶手椅上低聲道:“不過是撿了我不要的,十來歲就當男人的生育工具,沒有知識的女人就是悲哀。真不曉得這謝家知不知道丟人,未婚先孕還大擺筵席,這種醜事擱別人都該藏起來。哼……算了,反正謝家本來就是土財主,也沒什麼名聲。”
劉媽在她身後鋪著床沒說話。
江舒柳似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問劉媽,“咱們江府不是也要犒勞常寧軍嗎,什麼時候的事啊?”
“也就這個月吧。”劉媽說,“這事歸大少爺辦,咱們不用操心。”
江舒柳回過頭,又看看自己的身上,“我到時候也要出席的吧,這麼大的事肯定要上報的……我待會兒問問高主編。”
她立刻覺得自己的衣服不夠上相,想再做幾件。到時候她站在段瑞寧身邊——這個男人不是個做丈夫的好人選,可是站在身邊當陪襯再好不過,他一身領導人的氣息,自己是知書達理摩登女郎,一身裙擺墜地的洋裝,像隻雪白的孔雀般站在他旁邊,這張相片說不定要留名千古的。
什麼董安喬,她要讓他隻能在報上看到自己的風采,然後守著他那個傻子似的隻有十七歲的小腳女人對自己豔羨。
她的心激跳起來,立刻讓劉媽聯係她的裁縫把圖樣給她送來,她要好好的挑個樣式讓盡快做出來,趕上這次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