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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季漱玉的親爸大概是下午四點多來的, 手裏提了很多精致的禮品。

我爸對他倒是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 依然是一派客氣的男主人風範,但是我媽就和平常判若兩人。從他一進門與我們寒暄, 到坐在客廳沙發上與我們敘舊。整個過程我媽沒說過一句話。

我就覺得這問題有點大。尤其是看見季漱玉眼中閃爍著慌亂,我的心就一沉再沉。

直到我爸去廚房泡茶, 客廳裏頓時冷了場。

季漱玉的親爸與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也許是被季漱玉的美貌先入為主了, 腦海裏又對她母親的麵容根深蒂固, 卻沒想到她親爸長得很普通,臉有些長, 又黑,個子也算不上高。隻是氣質較之常人略斯文一些, 莊重一些,倒把那普通人的長相烘托得有些像事業有成的男人樣子。

一時間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 這時他把目光投向了我媽。

不知道為什麼,剛才還很客氣和善的臉上就顯出一種別扭的神情。而我媽就更奇怪了,眼神空洞, 眉頭皺著, 仿佛在想心事, 一點沒有平常招待客人的那種熱乎勁兒。

“蘭英, 你還是老樣子。”他說。他說這話的時候, 季漱玉的身子顫了顫,我在她旁邊感覺得很明顯。我知道她擔心什麼,但這個時候也完全沒了主意, 隻得伸出手握住她的。

她轉頭看著我,倒像是安慰我似的抿著嘴一笑。

我媽說:“老了,怎麼會一樣。你還是跟原來一樣,嘴像塗了蜜。”我媽說這話的語調可算不上和善,揶揄的成分居多些。

他麵上一訕,目光垂下:“歲數大了,外觀變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我這回看見你,還像原來一個感覺。”

我媽“撲哧”冷笑:“感覺這東西最沒譜了,還是說點實際的吧。我這次邀你來,是想單獨和你說幾句話。漱玉在我心裏,和親閨女一個樣兒。如今你要認回她,我不攔著,可是我也要有幾句話跟你說在前頭。”

季漱玉緊張起來,攥緊了我的手。我安慰似的對她說:“別擔心,我媽不會難為你爸的。”

她點點頭。

我媽就跟他一前一後去我爸的那個小書房了。兩人進去後,房門一關。我和季漱玉麵麵相覷。

這時我爸出來,手裏端著茶,一看客廳裏少了兩個人,就問:“我泡個茶的功夫,人呢?”

我和季漱玉相顧無語,都坐在沙發上,動也不動。

我爸給我和季漱玉一人倒了一杯張一元的茉莉龍珠茶,清香沁脾的茶香彌漫在房間裏,我爸看我倆懷著心事,季漱玉還時不時擔憂地望向那道關著門,仿佛是隻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受驚的兔子。我爸搖搖頭,眼神跟我對上,兩人禁不住一陣苦笑。

後來還是我覺得房子裏氣壓實在太低,就打開電視,找了個歡快的節目,幾個主持人和嘉賓們做遊戲,挺搞笑的。我爸很快被節目吸引,可季漱玉卻絲毫不為所動,身上的所有觸覺神經都黏在那道門上。

我原先還不覺得這小書房的隔音效果這麼好,這麼短的距離竟一點動靜聽不到。約莫過了大概十多分鍾了,還是沒有任何聲響,仿佛裏麵根本就沒有人似的。

別說季漱玉,我都有點坐不住。

我捅了捅我爸:“我要不要把茶給他們送過去?”

我爸:“嗯?”了一聲,不明所以道:“什麼?”

“我姐親爸進門連口水還沒喝上,我把茶給他們送過去,您覺得呢?”說完眼光落在季漱玉身上,季漱玉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向那門。

我爸連連點頭:“你送過去吧,也不知道他們要聊多久,水要喝的。”

獲得我爸的批準,我趕緊倒了兩杯熱茶,一隻手端一杯,就往小書房走。

直到我立在了書房門口,才隱約聽到點聲音,我回頭望了望,正看見季漱玉已經站了起來,一臉的焦急企盼。我貼了門聽了聽,隻聽見我媽的聲音有點不對勁地斷斷續續,說:“……就是你現在馬上死了,我也不會答應你……”

我聽到這裏心裏一滯!怎麼好端端提了生死呢?

季漱玉的爸聲音特別的低沉,“我沒的選,都聽你的。我們已經對不起葉葉,現在卻不能對不起漱玉……”

他說完這話,我媽就“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過了一會兒,季漱玉親爸說:“你小點聲,孩子們在外麵。”

我媽抽抽涕涕地:“這裏是書房,加了隔音棉。我先待會兒,你出去吧。免得漱玉那孩子多想。”

“我等你一起,我一個人出去,她更得多想。”

“唉。”我媽就又哭起來。

我聽得心驚膽戰,可麵上又得端著,此時我心裏的想法和他倆一樣,不能讓季漱玉多想。

季漱玉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現在看見我停著不動,一著急就也要過來。我趕緊向她擺了擺手,又把茶端了回來,笑著對她說:“我看他們正說在興頭上,還是別打擾他們了。”放下杯子的時候,手有點抖,連著兩個茶杯都沒放妥,灑了很多的水。

季漱玉問:“他們說什麼了?”

“書房隔音效果好,我聽不清。不過你放心,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是在普通聊天。你放寬心,別多想了。”

她聽我這麼說,才稍微放鬆似的點點頭。

我爸一邊看著電視,也一邊點頭:“當時為了與客廳隔音,書房當時裝修的時候特意放了隔音棉。”

我倒從不知道我家最隱蔽的地方實際上是那書房。

果然沒過多會兒,兩個人出來了,我盯著我媽,我媽略低著頭。她之前頭發燙了卷,現在則是把頭發散下來,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她是否流淚過。

季漱玉一會兒看看她爸,一會兒又看看我媽,神情狐疑,卻也不好多問。隻是提著心在旁邊坐著。

我把茶給了季漱玉她爸,他看見我,笑著問我:“曉晨,你這個頭兒可真高。不隨你媽也不隨你爸,應該是隔輩遺傳。”

“您見過我姥爺?”我爸媽個子都很普通,我爺爺奶奶也是,隻有我姥爺足足有一米九幾。

“見過,他老人家現在還好吧?”

我笑了笑:“我姥爺心髒一直不好,還在我家住過幾個冬天,三年前在夢裏去的,沒什麼痛苦。”

於是從我姥爺這兒聊起,一些陳年往事就漸漸被大家提及,反複的回味、唏噓、感歎。我爸後來把電視關了,一起跟我們聊天。當然我和季漱玉沒有插話的份兒,主要還是我媽和季漱玉的爸。

不知怎的,他倆自從進到小書房裏密談,像是把那多年的心結談開了,再出來的時候,我媽也不再陰陽怪氣,神色如常的與他扯那些陳年舊事。隻是絲毫沒有說葉凡也就是季漱玉媽的事,隻是提起一個又一個從生活中或離開,或還知道些點滴的、那些光陰裏的人。從他們的話裏,也大概能體會到當初他們是多麼意氣風發,後來的境遇無非是結婚生子,過得好與不好,就都是普通人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