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滌生兄果然公忠體國,難怪能得天心眷顧,隻是此事還要稍安勿躁,方才所說陳、李種種,皆為實情,何況朝廷如何處置北省督撫,尚未明朗,左某以為,倘朝廷仍以台湧為主帥,則老兄還需等待時機,否則,傾三湘財力,治軍兩年,幾多犧牲,無顯赫戰功,僅為他人徒做嫁衣,如何激勵將士之氣也?”
曾國藩環顧一圈,見沒有閑雜人等,方低聲道:
“季高兄的意思是,必須使朝廷倚重曾某方可出兵?如此豈非給人留下對抗聖意之嫌?”
“什麼對抗聖意,聖旨在哪裏?聖上或許尚不知湖北省垣之失也,滌生兄乃忠純之人,隻是戰爭須謀天時地利人和,以左某計算,收複武昌之功,非老兄全得不可也,否則無以鼓數萬南省兵將士氣,為日後廓清寰宇之所恃也。”
“那如果聖旨不合老兄所期又將如何?”
“哈哈,聖旨合不合左某所想,總得聖旨到了才知,不過滌生兄確應盡快整頓好水軍,倘若一切順利,數日之後定有苦戰也。塔軍門信中說青中丞率萬人潰入,不得不著手救濟,藩庫之中,僅剩三四萬兩,軍糧也能強行擠出幾百擔,籲門兄與滌生兄該盡快商討一下,如何分配矣。”
駱秉章憤憤道:
“現時財政困厄,我省四麵環敵,早已左支右絀,偏又遭此晦氣之事,滌生兄出征在即,卻將錢糧用於此途,真悶人也。”
曾國藩道:
“更可恨這青中丞當初還同崇倫擠兌在下恩師,如今卻無能至此,季高兄,曾某非是計較私怨,實在不願為此不爽之事也。”
左公丨安丨慰道:
“事已至此,也無他法,這青中丞之前與江忠烈公有所交道,忠烈公頗有讚言,令師之事想必多是崇倫作祟,青中丞人在武昌,不得不具名而已,再說此次棄守省城,撫臣當能料定難逃重罪,仍願領萬人求生,算有擔當,也能得百姓所望,視作依仗,眼下惟有盡快打發為妙,隊伍之中,倘有潰卒敗將,比如魁玉等,滌生兄可以撥入軍營,平民士紳,就發給一月錢糧,勸其速投荊州則可。”
當下幾人又盤算了許久,曾國藩軍務繁忙,就告辭而出,駱秉章相送,留在前廳公務,鍾麟轉出幕帳,見郭崑燾正在書寫文劄,左公兀自皺眉凝思,本不想打斷,但還是忍不住道:
“此次武昌失守,未必全是壞事,何以季兄愁眉不展也?”
左公聽鍾麟所問,眉頭豁然展開,笑道:
“眼下確是機會,但機會必定伴隨危險,是以更須穩妥也。方才所思,乃是為胡潤之,此次獨擋西麵,雖沒有戰敗之責,但也沒有可稱之功,看來短時之內,惟有寄望於文尚書矣。”
“方才曾侍郎說周鳳山驕矜難羈,未知潤兄能否駕馭也。”
“武官素來輕視文官,非有星使、督撫之權,大多不肯俯受約束,是以才由老潤獨掌戰資,又有中丞嚴查龍陽失利之劄,周、李二將必有求於老潤,或者可以漸有威名也。”
“再者,倘文尚書真的願意暗中相助,有無如江忠烈公遠調他省前車之虞?”
“朝廷舊例,文官不能任職本省,老潤但有提拔,定是外省之職,不過好在老潤性格不似忠烈公倔強,當有法拖延規避也。”
其後數日,廷寄、聖旨陸續接到,台湧因貽誤戰機革職,以順天府尹楊霈署理湖廣總督,兼署湖北巡撫,胡林翼補授四川按察使,仍留湖南辦理防剿,太平軍棄守常德後,暫留常、澧一帶勸捐。七月初一,在清軍水陸攻勢下,太平軍棄守嶽州,其後數度反撲未遂,曾國藩於七月初六率陳輝龍、李孟群水師四千,陸勇兩千從長沙出發,進駐嶽州。駱秉章則於七月初八連上三道奏折,開始大刀闊斧的參劾奏保省內文武,力圖洗蕩舊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