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連三天,賀澤都在鎮上掃『蕩』。
舊院裏的一些東西早已老舊, 既然要搬新家, 索『性』全都換成新的。跟賀老爹和李氏商量了一下, 賀澤從鎮上拉回了好幾張床和大件的櫃子, 至於小件的桌椅板凳便讓賀老爹自個兒慢慢做, 反正也不急於一時。
等這麼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具都布置好,新院子總算顯得不那麼空曠之時, 賀澤開始準備提親的聘禮。
其實按照村裏的習俗, 本不用那麼講究。窮苦一些的,幾袋米,幾匹布加上一二雞鴨便差不多了,富貴一些的,便將雞鴨換成豬羊, 對哥兒來講,這已經是極大的看重了。
當初賀寶兒嫁到鎮上為妾的彩禮得了十兩銀子, 不得不說, 那人還真沒有虧待他, 畢竟這可是兩頭小牛犢的價格。
說來說去, 到底是賀家村太窮了。
賀澤舍不得這麼委屈林煜。
兩輩子唯一一個讓他想娶回來的人,自然得給他最好的。賀澤和賀老爹商量了一下, 把開張當天賺的差不多三百兩銀子分成了四份, 將自己的那一份全都拿了出來。
可拿了銀子到了鎮上,要買些什麼卻心裏卻沒個數。賀老爹和李氏也沒見過大戶人家的婚禮,想了半天隻讓他看著買。賀澤無奈, 隻得去了於家酒樓找於掌櫃打聽。
下午回村的時候,賀澤足足帶回來三四輛牛車,十來個大箱子,其中整四個箱子的綢緞布匹,還有四個箱子的精致瓷器,再來就是一些必備的,具有象征意義的尺、梳、鞋、鏡、如意稱等瑣碎東西,還有兩個箱子的蜜餞幹果,茶葉喜糖。
雖然賀澤有些奇怪這些吃食怎麼也要納入彩禮當中,但是聽於掌櫃說得信誓旦旦,便也照辦了。
有人歡喜有人憂,在賀澤這邊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人的日子卻不是那麼好過。
林天貴背著雙手,佝僂著腰走在田埂上,步履沉重,半垂在肩上的幾縷頭發已然發白。有彎腰種地的村民抬起頭來認出他,隨即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努了努嘴,“看看,這林不是林天貴嗎?報應啊!”
“誰說不是呢?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造了孽,總歸是要還的。”
“哪有這麼狠心的父姆,我聽阿姆說,他家二兒子死的時候都不成人形了。”
“所以現在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唄!那姓劉的老哥兒瞎了,剩下的兩兒子老大進了牢房,老三死了,倆媳『婦』也跑得跑,賣得賣,兩孫子本來也都不是啥好的就不說了……這林老頭以前多神氣啊,再瞧現在!嘖!”附和的聲音越來越多,有人嗬嗬笑了兩聲,聲音也大了起來。
“我聽說他那大兒子是讓賀家小子弄進去的?放出來沒有?咋回事啊?”
“那林大不是什麼啥好玩意兒,把賀有財家整一塊的『藥』材地都給拔了,就是雇咱種的這種,聽說可值錢了,要我說,這種人這輩子就別放出來!免得……哎,你拉我幹嘛,我還沒說完呢。”
被媳『婦』拉住的人朝林天貴看了一眼,見人正死死瞪著他,突然就笑了,還站直了身體往旁邊吐了口唾沫,“我敢說還怕人聽啊,那林大是個什麼破爛玩意兒,咱們的青天大老爺明察那啥來著,心裏清楚著呢,指定不能把他放出來,我聽說牢裏啥人都有,指不定有個什麼意外人就見閻王去了!”
“你,你……”林天貴氣得兩股戰戰,牙齒咬得咯吱響。
“來來來,你有種下來!”
這人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長得高壯,見林天貴一直不邁開腿,聲音愈加戲謔,“今兒我種這地看著就覺得眼熟,現在想想,這地之前不是您老家的嗎?可惜啊,現在都是別人的了,就那個,把你兒子送進牢裏去的那個,人家現在可有出息,又造房子又開鋪子,過兩日還要去跟你家煜哥兒提親呢,哦,對了,我給忘了,煜哥兒不認你們了,早就跟你們沒關係了,哈哈……”
漢子的笑聲一起,旁人不少人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又開始議論上了林家人是怎麼心狠愚蠢。
“你,你們……”林天貴瞪得眼睛發紅,老樹皮般的脖子青筋暴起,卻是到底沒敢下去,嘴裏吐出幾個字便腳步淩『亂』地離開了,活像後麵有鬼追他似的。
回到茅草屋,林天貴滿肚子的氣終於按捺不住,一腳踢翻了灶台,又掀倒了一張舊飯桌子,連晚上睡覺的竹席也讓他狠狠踩了兩腳。
灶台上的『藥』罐子碎裂成片,落了一地『藥』渣,飯桌子缺了條腿,屋裏僅剩的幾個碗碟都沒幸免於難,被激起的煙灰還在滿屋子飛揚,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