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芷汀蘭,鬱鬱青青。
太陽還有一杆子高的時候,在村旁的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下,鄭少卿不時地望望村口,又望一望快要落山的太陽,顯得十分地焦躁不安。
離村口不遠的地方是一條蜿蜒的小河,風拂在河麵上,吹皺了一層層的漣漪,河水清澈透明,幾個光屁股的小孩叫嚷著還在不停地戲水打鬧。幾頭老牛在河岸邊悠閑地啃著青草,偶爾哞哞地叫出聲來,空氣中到處彌漫著清新的氣息。
鄭少卿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叫良鄉的小村莊。
從城裏開往良鄉的公共汽車早已走了半個多小時。本來在電話中說好了的,就在這棵歪脖子老柳樹下,他和韓潔茹約定在這裏見麵,然後,決定一起私奔。
七月的天,太陽多少還是有些威力,在即將落下山去的時候,聒噪的蟬鳴依然不絕於耳,更加平添了些許燥熱的氣息。
鄭少卿索性解開了上衣的幾粒紐扣,用手中的報紙使勁地扇著風,盡管這樣,不知是由於緊張還是什麼原因,他的額頭不停地滲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掉在地上甚至能聽得出聲來。
鄭少卿在原地踟躕著,他多次試圖想打電話催促一下,剛摁開手機,旋即又被他關閉。他預感到,韓潔茹在家肯定是遇到了麻煩,一旦她脫不了身,他們私奔的計劃就會泡湯。鄭少卿穩了穩情緒,從心裏告誡自己,一定要沉著,這輩子,寧肯錯過一切,也絕不能錯過韓潔茹,他認準了她。
太陽終於落下山去,在河裏戲水的幾個孩子終於玩累了,也都嬉笑著爬上岸來,從不遠處朝著他伴著鬼臉,然後朝著回家的方向各奔東西。
天剛擦黑的時候,鄭少卿終於盼來了韓潔茹。
韓潔茹是一路小跑著來到那棵歪脖子老柳樹下的。她一見到鄭少卿,便氣喘籲籲地說,“快跑!俺爹說了,俺要是跟你私奔了,他就打斷俺的腿,放火燒了你家房子!俺爹可是說到做到的主!”
鄭少卿顧不上多說什麼,猛然間拉起韓潔茹向著村口的三岔路口奔去。
不遠處的村道旁停著一輛不起眼的三輪車,開三輪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鄭少卿不由分說將韓潔茹扶上三輪車,緊接著自己也上了車。三輪車加足馬力在凹凸不平的村道上疾馳,好幾次差點把鄭少卿和韓潔茹顛簸下來,由於緊張,兩個人的心幾乎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良鄉離縣城也就十幾裏。
一路上,兩個人坐在三輪車上,隻是緊緊地相偎相依,誰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離縣城還有一裏多地的時候,鄭少卿敲了敲三輪車的塑料窗口,示意將三輪車停下來,他們要在這裏下車。
開三輪車的老頭將車停在了路邊。鄭少卿從兜裏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50元紙鈔,對開三輪車的老頭說,“大叔,說好了的,車費30元,那20元您不要找了,算是您等我們的功夫錢。”開三輪車的老頭隻是笑了笑,硬是將一張10元的紙幣塞給了鄭少卿。臨走,開三輪車的老頭好像話中有話又好像十分關切地說,“小夥子,在外闖蕩不容易,可得悠著點。”說完,三輪車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還沒醒過神來的韓潔茹懵懵懂懂地望了鄭少卿一眼,在和鄭少卿目光對視的一刹那,韓潔茹的淚水突然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簌簌地流個不停。鄭少卿攙扶著韓潔茹在馬路邊緣一處公交站牌的背麵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再次緊緊地擁抱了韓潔茹,並為她揩去了掛在臉上的淚滴。韓潔茹撩了一下額頭上耷拉下來的劉海,幹咳了幾聲,凝望著鄭少卿,“怎麼辦?今晚我們去哪裏?”
很顯然,鄭少卿也在思考這一個同樣的問題。想了想,鄭少卿對韓潔茹說,“我們找一間小旅館住下吧,一切住下後再說。”
韓潔茹沒有再說什麼,她此刻心裏既忐忑又恐懼,忐忑的是,就這樣匆匆不辭而別、離家出走,初衷是達到了。恐懼的是,就這樣漂泊,不知後果對她和鄭少卿來說意味著什麼。每每想到這些,她甚至隱隱有一絲後悔,準確點說,應該是一種不計後果的後怕。但,很快這種感覺便被她深深地埋藏進心底,她決定破釜沉舟,為了愛情,也為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她認準了他,她決定追隨著他,哪怕到天涯海角。
鄭少卿的臉頰早已悄然淌滿了淚水。
夜色很好地掩飾了鄭少卿淚兮兮的眼睛。那是一雙原本清澈、有神、剛毅的眼睛。此刻,由於心情黯淡、極度壓抑,加之心事重重,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遊移不定。
倆人休息了一會兒,感覺恢複了一些體力,決定朝著前方走走。
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