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麵前的男人幾乎沒變,隻是清瘦了些許,愈發顯得五官深刻,瞳仁如墨,看人的時候,有一層光潛伏在冷靜的眼波下。
在反應過來這不是幻覺,也不是夢境的那一刻,佟夕起身就走,動作幹脆利落,絲毫不帶一絲猶豫。
聶修比她更快,上前兩步,伸手將她攔住。佟夕不假思索的抬手一揮,力氣很大,可是橫在麵前的手臂沒有揮動。聶修反而順勢將她手腕攥住,叫了聲:“七七。”
聽見他叫自己的乳名,佟夕心裏如火澆油。她不想失去風度,努力平息著內心的洶湧情緒,冷靜的說:“請你放手。”
“我想和你談談。”聶修的聲音反而很不冷靜,語氣凝重懇切,甚至帶著請求的味道,這是她記憶中從未見過的模樣,他一貫自信驕傲,沒有低頭的時候。
“我和你沒什麼可談的。”
“關於分手的事。”
聽見分手兩個字,佟夕立刻就想到那一天他說過的那一句話,心裏刺痛,厲聲道:“我不想談。”
關於過去,她不想提及,隻想遺忘。甚至眼前的人,她都不想多看一眼,轉開臉去看著桌角的花瓶。那一叢梅花撞入眼簾,她突然明白,原來送花的人當真是他。
聶修低頭看著她的側顏,聲音有些發澀,“對不起,七七。”
聽到這個遲到許久的道歉,佟夕突然喉嚨腥甜,心肺之間陣陣發漲。原來,時隔多年,還是不能釋懷。
“都過去這麼久了,我早已不在意。”她語氣超脫而無所謂。聶修知道她說的不是真話,喉結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道歉的力道淺到無法彌補傷痕的萬分之一。
短暫的沉默,時間和空氣仿佛凝固成一個巨大的鐵塊,壓在心頭讓人難以呼吸。佟夕不想和他敘舊,也不想再談論任何關於過去的話題,她急於離開,可是聶修握著她的手腕不放。
她到了冬天便手腳冰涼,他恰恰相反,手腕被他緊握在掌心裏,熱力透過肌膚,往四肢百骸裏湧。被遺忘的身體記憶都被喚醒。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隻是那些曾經甜蜜的過往,此刻隻勾起了無法言說的惱怒和抗拒。
掙脫幾次無果,她終於失了風度,大聲喝道:“放手!”
這樣的反應,早在聶修意料之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可能會在一夕之間就破冰化解。無論心裏刀山火海一般的急,卻也隻能告訴自己慢慢來。他鬆了手,低聲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佟夕快步走出包廂,一路疾行,心裏像是燒起一團火,莫名的暴怒。
不知道是因為被莫斐設計了,還是因為突然和聶修見麵,亦或是,發現自己居然如此輕易的就被他的出現而牽動情緒,失去冷靜。
走過古色古香的回廊,聶修在她身後,保持著一步之遙的距離。
她比他低了將就二十厘米,即便步子邁得再快,也趕不上他的腿長,總不能不要形象的百米衝刺往外跑。
走到台階下,外麵已經是一片白茫茫世界,鵝毛大雪下的又急又密,看架勢仿佛是將攢了一年的雪都傾盆倒下。
天氣不好這裏又偏僻,周圍根本沒有出租車的影子,佟夕此刻才明白,莫斐把她約到這裏是有預謀。她拿出手機點開打車軟件,居然附近也沒有車,真是運氣“好”到爆。
佟夕將羊絨大衣的帽子戴上,嚴嚴實實擋住整個臉頰,連視線的餘光都被擋住。也不全是因為冷,潛意識裏不必看見他的側影,也不必讓他看見她的臉。
“這地方不好打車,我送你回去。”聶修站到她的麵前,用後背替她擋住風。這是他以往的習慣,冬天隻要在室外,都會站在風口替她擋風。可是再多的溫柔都不及分手時的那一劍。痛的感覺總是記得更長久也更清晰。
她條件反射般的往旁邊挪了幾步,避開了曾經的“擋風板”,撥通莫斐的電話。
距離他離開包廂不過三分鍾,就算他此刻離開了,也不會走很遠。
莫斐剛剛把車子開出大門,一看佟夕的電話,頭皮一緊,本來想裝死不接,可是電話不屈不撓的響,他隻好硬著頭皮接通,小聲小氣的陪著笑說:“什麼事啊佟夕。”
“你三分鍾之內不來送我回去,我們以後絕交。”說完,電話就掛了。
電話裏的聲音清脆的透著一股寒意。莫斐知道佟夕的性情,無奈之下,隻好調轉車頭風馳電掣的開回去。
佟夕徑直走下台階,對身側的聶修視而不見,如同他第一次見她那般。
那是她回國後的第一個生日。在老家浠鎮的習俗中,十二歲這個生日特別重要。七夕那天,姐姐佟春曉在浠湖春天定了一個豪華的包廂,叔叔嬸嬸專程從浠鎮趕來T市,堂哥剛入職不久,用攢了兩個月的薪水給她買了一個金鐲,上麵刻著梵文的六字真訣。
他學的是金融,畢業進的是銀行,卻不耽誤他研究風水命理,周易八卦。紅樓夢裏巧姐的生日就是七夕,而佟夕的父母在去年車禍離世……他嘴上不說,心裏是蠻擔憂這位小堂妹的命運,所以送了這麼個禮物。
往年都是父母給佟夕過生日,請了同學來家裏熱熱鬧鬧開個小派對,鄰居家的兩位小哥哥也會一起過來,拉著手風琴給她唱歌。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