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愛(2)(2 / 3)

這會兒天色黑了下來,夜晚的海風格外濕冷。

佟夕身上多穿了件聶修帶來的大衣,倒是一點不冷,臉卻被風吹得冰涼,於是忍不住嘟囔:“這麼冷你跑來幹嘛,要是找不到那個旅館,你就得去同事屋裏打地鋪。”

“想你了。”

簡單的三個字,佟夕所有的,沒說完的抱怨,全都咽了回去。

聶修牽著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一路走著,一路在口袋裏輕捏她的手指,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

佟夕有點怔忪,私下他都喜歡叫她七七,很少叫她名字,通常這樣都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我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聶修的聲音沉了些許:“蔣文俊死了。”

佟夕的腳步猛然一頓,“你說什麼?”

“他嫂子說他去了非洲,我找了人在那邊打聽,他的確是去投奔了一個開金礦的同學,聽說也掙了不少錢。不過,一個月前死於一場槍戰,是被流彈打死的。那邊一直很亂,這個消息是從一個保鏢公司傳過來的,很確切。”

佟夕木呆呆的聽著這一切,良久沒有出聲。

聶修將她摟到胸前,佟夕將額頭伏在他胸口,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麼感受,她的確恨蔣文俊害死了她姐,可是此時此刻,聽到他的死訊,她並不輕鬆,也不高興。心裏無悲無喜,空空落落,竟然是死水一般的寂靜,就好像這個人早就在她心裏死了一樣。

聶修擔心她聽到這個消息會失控,出乎意料的是,她情緒平穩的從他胸前抬起頭,在黑暗中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像是吐掉過去的陰霾。

她輕輕牽著他的手,說:“我們走吧。”

過去的終歸要被時間湮沒,人都是往前走的,不論前麵是風是雨,是溝壑還是坦途。

飯館老板說的那個海邊的家庭旅館,的確有點遠,走了二十分鍾才看到,非常顯眼的一個白色小樓,位於海邊的一處高地上,門口亮著一盞燈,掛個木牌,寫著“家和旅館”。

聶修敲了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漁民,清臒利落,穿著一件整潔嶄新的中式褂衫,笑吟吟的一臉和善。

“老先生你好,這裏還有房間嗎?”

老先生明明掛著一臉笑,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裏一涼。“抱歉啊,我們今天不營業。”

佟夕望著聶修,心說完了,今天晚上隻能去找個男同事的房間裏打地鋪了。

聶修也沒想到大老遠跑來是這個結果,不甘心的往裏麵瞄了一眼,發現庭院裏的樹上掛了不少的紅燈籠,紅彤彤的跟過元宵節似的。

兩人正要走,老先生忽然又說:“今天是我和老伴兒的金婚紀念日,所以不想接待客人。不過,你們是夫妻嗎?夫妻的話,我就破個例。”

佟夕連忙說是。

聶修望著佟夕,唇角忍不住就往上揚。佟夕裝沒看見他歡喜的表情,放在他口袋裏的手,在他手心裏撓了一下。

“那進來吧。”

進了小院子,佟夕才發現裏麵布置的可真喜慶,樹上掛著紅燈籠,桌上擺了好多孔明燈,一個老太太戴著老花鏡,正在往孔明燈上寫字,看見佟夕和聶修,老太太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接著低了頭繼續寫,一筆一劃的十分認真。

老先生領著佟夕和聶修上了三樓,邊走邊說:“二樓是兩個單人間,三樓是一間雙人間,旁邊是洗衣房和淋浴室。這是我自己的家,孩子們都在外地,不常回來。我們老兩口開客棧不是為了掙錢,偶爾來個客人留宿,就圖個熱鬧。”

老太太在下麵拆台:“說的就跟你不愛錢似的,你不愛錢,那你還存什麼私房錢呐。”

老先生頭把頭伸出去辯解:“我那點私房錢,就夠買兩包煙的。我啥愛好也沒了,就喜歡抽兩口煙,你還不讓,你說你咋這麼狠心呢。”

佟夕和聶修忍不住相視而笑。

老先生打開房門,說:“你們看看房間行不行。”

佟夕一眼看見房間正中一張大雙人床,心先砰砰跳了幾下,可是剛剛才說過兩人是夫妻,這會兒也不敢再說換個房間的事兒。

聶修說:“挺好,謝謝老人家。”

老先生又指了指旁邊的屋子,“那是衛生間和淋浴室,裏麵有洗衣機,門沒鎖。”

交代完了,老先生下了樓,問老太太寫完了沒有。老太太說:“沒呢,我寫二十五個,你寫二十五個。”

佟夕特別好奇,兩人在孔明燈上寫了什麼字,在衛生間洗臉的時候,就豎著耳朵聽兩人在樓下說話兒。可惜兩人都沒說,就聽見老太太嫌棄老先生字寫得難看,老先生嫌棄老太太寫得慢。

洗漱後,時間還早,佟夕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和聶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一開始靠在他肩頭,後來越來越懶,從他的肩膀上滑下去,索性枕到他的腿上。

聶修一手拿著遙控器,另一隻手在她頸椎上慢慢的按摩。

電視調成了靜音。靜悄悄的空氣中飄著歲月靜好的味道,佟夕舒服到有點犯困,恍恍惚惚的腦海中飛掠過許多的往事。

忽然間,窗外亮了一下,閃過微弱的紅光。

佟夕從聶修懷裏坐起來走到窗邊,看見暗沉的天空中,亮起一盞盞孔明燈,她拉了聶修出去,站在三樓往下看。

老先生站在院子外的沙灘上,一盞一盞的點著孔明燈,老太太仰著臉看著,笑嗬嗬的說好看好看。

院門外的電燈,昏昏的光在夜風中搖晃,隱隱照見兩人的白發在風裏飄。兩人牽著手,指著天色的孔明燈,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說的什麼,卻聽不清。

佟夕看著看著,忽然想要落淚,原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