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這回是吃一塹,往後長一智,顧雙提醒自己,她不再是什麼現代的成年人,就是古代宅門裏最底層的小丫鬟,與人打交道時,就必須遵從這個時代的法則,不能一廂情願地沉浸在溫情脈脈的幻覺裏。

就在這時,李媽媽回來了,小丫正在撫平褥子上最後一道褶子,起身訕訕一笑。

李媽媽巡視了一圈,看見被洗涮過的茶具和整齊地床鋪,並沒說什麼,隻是叫她們跟著出來,臨出門時小翠還故意背著李媽媽擠了顧雙一下,顧雙默默退到後麵。

抬眼卻見李媽媽轉過頭來,問道:“那個……”她又想不起名字了,指著小丫,“你過來,我問你,值房都是你打掃的?”

小丫凍得發紅的手指絞在一起,搖搖頭道:“不是,我隻鋪了床,杯子茶壺是……”她聽見小翠咳嗽一聲,想起方才的約定,立馬改口道,“是小翠妹妹洗的。”

李媽媽指著小翠道:“是你洗的嗎?”

小翠上前一步,本要說是的,卻見李媽媽神色不對,嚴厲中透著審視,心說莫不是她知道?也難怪顧雙不害怕,是不是廚房的人把消息說給李媽媽聽了?

心裏轉了一百個彎,嘴裏卻隻畢恭畢敬地說出一句:“回媽媽的話,是雙兒妹妹洗的。”

李媽媽立刻看向小丫,小丫早已慌了,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小翠,嘴唇都在打顫。

李媽媽道:“你們兩個誰說謊了?”

小丫趕緊道:“是……是雙兒洗的,我記錯了。”

小翠肅了麵孔,很是大公無私地道:“是小丫見雙兒收拾屋子,說她要爭功,還說自己來遲了,怕得不了好差事,就威脅我必須和她一起誣陷雙兒,讓媽媽不喜歡雙兒,我們就能拿到稍好些的差事。”

她說話時,自己都在竊喜,這番說辭真假摻半,把包袱甩了個幹淨,聽著也合理。

李媽媽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對已經開始抹眼淚的小丫道:“你收拾收拾,原地等著,一會兒有人帶你。”

小丫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嗚嗚咽咽地求著:“媽媽,是我錯了,不要把我送回去,家裏遭水災了,養不活我才把我賣進來的,賣身銀子都給大哥治病了,回去爹娘要打我的……”

李媽媽不冷不熱地道:“誰說把你送回去了,好生等著吧。”

小翠裝作很懵懂的樣子,道:“那我們呢?”

李媽媽已經轉身接著往三房院子走去,毫無波瀾地道:“跟我去見三太太。”

在她身後,小翠狡黠地朝顧雙一笑,扭頭把她甩到身後,袖著手施施然跟了上去。

顧雙隻覺得心裏發寒,小丫是被利用了,不過也是她咎由自取,倘若守得住不說謊話,不聽信小翠的誘惑,也不至於落到被動的局麵。

主動害人,被動害人,後者看上去無辜可憐,實際上都是心術不正,貪戀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顧雙也沒為小丫開脫,不值得。

大概快步走了十來分鍾,此時太陽漸漸出來了,直走得人渾身發熱,顧雙不得不感歎邵家不愧是侯府,似這等深深庭院就是這個時代的尋常百姓一輩子都不能奢望的。

老爺太太住的院子當然和值房不同,若論布局倒和崔興家裏相似,都是坐北朝南的正房外加東西兩座廂房,隻是更寬敞、細致些,正院兩側還各多出一座跨院,一般是留給少爺小姐或是姨娘居住的。

崔興家的說起過邵家各房的情況,三老爺這邊因正房太太無子,另納了兩房妾室,大的姓蘇,生了七少爺、九小姐,小的姓陶,膝下隻有一個八小姐。以東為尊,蘇姨娘便住在東跨院,此時那邊的角門開了半扇,裏麵隱約傳來少年人朗朗的讀書聲,想必就是七少爺了。

見她們來了,那半扇門竟悄悄合上,叫顧雙疑竇叢生,其實方才李媽媽提起三太太要親自見她們,顧雙就覺得古怪,太太何等尊貴,何必親自見兩個丫鬟?

少不了和內宅爭鬥有關,一個生下唯一子嗣的側室和沒有兒子的正室,本就是水火不容的搭配。

小翠倒沒有多想,其實她現在依然驚魂未定,被攆走的人險些就是她了。

來到正房,還未來得及看清四周布置,便先被沁鼻的檀香吸引了全部注意,若是熏香斷不會是這麼清寂的氣味,恐怕是家裏常年禮佛,鬱積下的香氣經久不散的緣故。

李媽媽領著她們進了東次間,果然是一間佛堂,北牆上掛著白衣大士的圖軸,下麵一張花梨木供桌,林林總總擺了七八樣供品,佛手、林檎、香櫞不一而足,宣德爐裏飄出杳嫋白煙,正有一個梳元寶攢兒髻的少女跪在蒲團上抄經文。

李媽媽朝兩人擺擺手,示意她們留在原地,自己俯下身去,笑著對那少女道:“瑞金姑娘,太太在屋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