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驊特意陪著顧雙見這些人,為的是傳達一種信號,她們須得像敬重自己一般敬重顧雙。
散了後,他狀似不經意地和顧雙說:“藥材倒是現成的,這段時日整治城中大族,上繳了不少贓物,隻是拿贓物送人著實不好,故而派人現去找,還要花些時日。”
顧雙正抱著女兒,奶娘抱著另一個,原本在教顧雙如何哄他入睡,見狀放下孩子出去了。
行轅裏是睡暖炕的,乍冷乍熱,聶驊鼻尖紅紅。
顧雙睨著他,道:“這是你和徐家的事,不必特地向我彙報。”
聶驊笑道:“順便一提罷了。”
顧雙抱著孩子背過身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聶驊脫了鞋想要盤坐著,卻被顧雙攔住了,聶驊愣愣地看她去了淨房,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回來,嚇得趕緊下炕來接。
“這是做什麼,別累著。”他還記得顧雙生產完蒼白虛弱的樣子,仿佛躺著都會暈倒,著實怕極了。
顧雙卻把水盆放在地上,讓聶驊坐著:“還不明顯嗎,你泡泡腳吧,也累了一天了。”
聶驊恍恍惚惚地如在雲霧,顧雙每次對他好,他便是如此,整個人都放空了,任她擺布。
顧雙見了他的呆樣子,直接去了他的布襪,聽見聶驊的解釋:“知道你要來,換了新的。”說話間,聶驊也清醒了,趕緊搶著說不用,掙脫開顧雙的手,直接把腳放進盆子,卻因太緊張,力氣又衝,濺出的水灑了兩人一身。
聶驊趕緊站出來,蹲下扶起顧雙。
顧雙抖著身上的水坐在聶驊身邊。
聶驊道:“你這是何必呢?”
顧雙重複他的話:“何必呢?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是當過他的丫鬟,卻也沒這麼伺候過他。”
聶驊沉默良久,溫聲道:“所以才問你是何必,老夫老妻了,我哪是在乎那些的人啊,就是怕你多想所以才表現得格外大方。”
顧雙瞥了他一眼,道:“老夫老妻?怎麼,厭棄我了?”
聶驊還沒等回話,就覺得耳邊一熱,是顧雙在調皮地吹了口氣。
他是個正常男人,又分別了這麼久,心中所愛在眼前俏生生地誘惑著自己,自然是忍不住的。
他扯顧雙衣襟時,顧雙報複似的捶了一下他的肩頭:“還說不說什麼老夫老妻了?”
聶驊含含混混地道:“是老夫少妻,好吧?”
顧雙一邊捧著他的臉,一邊笑著,眼神也朦朧了:“那你還要去外頭站半個時辰,讓雪把頭發染白了才像個樣子。”
至於灑了一大半的水盆,自然無人管了。
···
昨晚意亂親密,聶驊雖則體惜顧雙,情到濃處也難免控製不好,未到最後,顧雙便昏昏沉沉了,連洗漱都是被聶驊抱去淨房料理的。
今早醒來,才想起還沒問他昨日有何緊急軍務。
真是昏頭了。
桌上放著清粥小菜,和一張字條。
顧雙摸了摸碗沿,尚是溫的,墨跡也沒幹透,看來昨晚他也累壞了,不然一個聞雞而起的人何至於日上三竿才起身。
字條上說,讓她安心,宣府安全,北地安全。
末了還附了一段字跡工致的文字,光是用想,也能想出聶驊端坐案前字斟句酌的模樣。
上麵上寫的,是聶驊一貫以來放在心裏,行諸舉止,卻從未宣之於口的肺腑之言。他說他時至今日有了妻兒,方知邊防之重並非在於守誰的江山社稷,而是他的至愛生於斯長於斯,人各愛其家,心有血氣,知肩上重擔實為家園之重,推己及人,眾之所向,便無提不起的士氣,無打不贏的戰役,更無除不去的奸佞。
顧雙起初以為聶驊又要寫什麼逗趣的言辭,後來,竟濕了眼眶。
自己是他肩上的重擔,更是心頭血氣,字字坦蕩,細想又是深情。
兩位媽媽把孩子們抱來,自言自語般抱怨著世子爺剛來看過,小少爺又哭了,臉上還有紅痕呢,倒是小小姐瞪著雪亮的大眼,嫌棄地看著哭鼻子的哥哥。
正說著,就發覺了顧雙的異樣,對視一眼,忙問她怎麼了,可是不習慣行轅的起居飲食。
顧雙搖頭笑道:“沒什麼,世子爺給兩個孩子起了名字,往後便依著這個叫他們吧。”
信紙背後,又是一行字,墨色比正麵的更為端凝醇厚,一為令德,一為令儀。
顯允君子,莫不令德。
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皆是極好的寓意。
兩位媽媽舉高了孩子在房中閑步,笑著告訴他們已有了名字。
顧雙一個人默默地吃著桌上的粥菜,入口溫熱,心中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