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席上的景寒,臉色越發不好看了,晉國國內現在暗流洶湧,麗夫人如日中天,寵信另一個名門世家荀氏,打壓景氏。景氏要迎姬重光與麗夫人抗衡,但是在姬重光真正有這個實力之前,這件事必須秘密地進行,因為景氏還不想跟麗夫人公然翻臉。
齊王後生長在大周王庭之中,當然熟悉這些抗衡的套路,板著臉說:“一國公主,也是一國的臉麵,怎麼能容你們如此隨意踐踏羞辱,要是景氏覺得為難、不好處置,那我就要修書一封給晉王,請晉王親自管教他的兒子。”
晉國日常的重要文書,都已經把持在麗夫人手中,修書一封,景氏的謀劃就全都白費了。可名義上姬重光是王子,景氏是臣屬,他也沒有權力替姬重光給出任何答複。
那個被派去驗證的小宮女倒是乖覺,見苗頭不對,立刻叫來侍衛,引著姬重光和雲樂公主一同到王後麵前來。早先驗證素離所說的話時開啟的術法,仍未失效,姬重光起身時,衣衫齊整,反倒顯得雲樂太過不堪。
齊王後的寢宮,離開宴的大殿並不遠,小宮女很快就去而複返,姬重光向齊王後見了禮,然後便從從容容、大大方方地在景寒旁邊找了個地方落座。
“重光公子,”齊王後忍不住開了口,“東齊一向待你是貴客,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姬重光雙眼直視著麵前三寸處的地方,眼神空茫,原本漆黑的雙眼中泛著一層血紅:“王後叫人送信來召我入宮,不會這麼快就忘了吧?這裏的宴會還沒散,我就在回廊那裏等,有人過來說是帶我去休息,我現在雙眼都看不見,並不知道被帶去了王後娘娘的書房。至於雲樂公主,我又看不見她的臉,隻能聞得到她身上的氣息,她自己湊過來,我還以為是我的婢女送過來的藥人。”
晉國的王公貴胄的確有使用藥人的習慣,如果某種藥物太過烈性,便會先交給找來的藥人服用,把藥效養起來,然後真正需要服藥的人再通過呼吸或是共浴等等方法,吸收藥效。
姬重光的話說得一點不留情麵,齊王後本來是在板著臉裝腔作勢,這會兒臉色倒真的難看起來了。
初寧一直盯著自己麵前半冷的湯羹,聽到藥人那裏,簡直要氣炸了。雖然姬重光自己從沒這麼說過,可他看起來就是一副不近女色的樣子,第一次撞上那一晚,他對九問閣那個妖嬈嫵媚的信使,也沒什麼好臉色。可現在呢,看這樣子使用藥人不是一天兩天了。
東齊不允許使用藥人,理由就是傷風敗俗,上好的藥人,需要是年紀輕輕的處子,初寧雖然不大懂這個藥人該怎麼用,可她就是覺得壓抑不住滿腔怒火,一顆心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真想一口血噴在姬重光臉上。
正滿腦子想著這些事情,初寧的胸口忽然振了一下,低頭看去,掛在胸口的那枚玉環上,有隱約的光亮一閃而過。她想起這玉環還是從前姬重光送她的,忍不住抬眼瞥了他一下,卻見姬重光似乎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隻是雙眼目光空茫,看不真切。
“那重光公子究竟是什麼意思?”齊王後早知道姬重光不是好擺布的,卻沒想到他這麼不給自己留麵子。
姬重光慢悠悠地開口:“出了這樣的事,該我負責任的,我自然會負。隻是先把話分說清楚,免得有人不清楚來龍去脈。”他把頭轉向齊王後的方向:“我這雙眼睛時好時壞,近來確實是看不見了,這一點無論如何也做不了假。”
初寧不知道他說的“有人”是誰,心裏隱約盼著他是特意要解釋了給自己聽的,她知道齊王後有意把雲樂塞給姬重光,已經不由自主對姬重光說的話信了大半。她拿捏人心時,詭詐萬千,卻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這個人拿捏得毫無還手之力,不過隔空說了幾句話,就讓她軟了心腸。
她抬手壓在玉環上,又聽見姬重光說:“如果王後和雲樂公主都覺得妥當,我啟程時,雲樂公主可以跟我同行,隻不過我仍舊是流亡之身,等到大事已定的時候,再來正式迎娶雲樂公主,如何?”
初寧剛剛溢出來的一抹笑意,僵在唇上。前麵說了那麼多,原來半點用處也沒有,他還是要帶雲樂走,要娶她做妻子。大概是跟赫真相處時間久了,初寧覺得自己內心深處也變粗魯了,她真想問一句,既然結果還是這個樣子,那還解釋個屁?
齊王後目的達到,神色就和藹下來,又絮絮地說了一番安撫姬重光的話,半推半就地同意雲樂與姬重光一起返回晉國。景寒也跟著打了個圓場,一波三折的踐行宴終於和樂融融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