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蛇隨棍,仍舊緊要這一點。
無鹽搖頭歎息,
“誒,瞧起來還是妹子比臉麵要緊。
不算完全泯滅人性呀。”
卻忽然話語一轉,厲聲回說:
“我何時講過我去過‘寒山寺’啦?那全都是你講的!我可一句話也是沒說!”
瞧瞧天兒,又道:
“還是早一些回去罷,天夠晚了,你留在我這兒,亦是不怕我這屋子周邊方圓百中,有多少雙眼看著!”
羅存智立即想起,莊戶泥腿子愛看大戲的習慣,也明白無鹽的意思。
可是……可是!那是他妹子呀!
突然,
“砰”他衝著無鹽跪下,脊梁骨挺直,
“姑媽,以前是我小瞧你啦,我們全都是聰明人,事兒究竟是怎樣的,我們自個心頭清晰。
姑媽,我知道今日問你任何事兒是問不出來了。”
無鹽挑眉,亦是不叫羅存智起來,隻是牽著不言不語,細細觀察的長順轉頭要緊屋子去,頭亦是不回地對羅存智說:
“你回吧。
草舍簡陋,貧困之家,不敢承你一跪,罪過罪過。”
她講的是“草舍簡陋,貧困之家”,是譏諷她們家生活環境簡陋,敵不上羅家,是她們家的富貴敵不上羅家,卻不是說她自己承受不了羅存智這一跪。
羅存智豈會聽的明白?
他隻看著無鹽要進屋子了,心急之下,那頭就衝著地麵重重一磕,叫住無鹽:
“姑媽!你忍心麼?那是繡花嘞!那時你還沒離開家,繡花是你一手帶大的呀!你忍心瞧你一手帶大的孩兒嫁給康家,嫁給康大少麼?”
無鹽手心給捉,力道加重些,垂頭,可見長順味息不穩,迎著月色小臉蛋兒還可以看著怒火,卻是死命咬牙忍住。
無鹽頓住步伐,她回頭看羅存智。
羅存智見她回頭,心頭升出期望來。
這姑媽最是心軟的。
彼時他跟繡花繡娟犯了錯,全都是她替他們擔罪狀受罰。
彼時,即使諸人知道錯不是她犯下的,隻須她主動承認,諸人也是會當成是那樣回事兒的。
“姑媽,繡花才14歲,她那模樣受不的委曲吃不的苦的,姑媽,你怎麼忍心瞧她去康家受罪嘞!”
“羅存智,你既知道我並不笨,莫非還吃準我的懦弱永遠不會改變麼?”
她聲響沉靜似湖海,有一縷冰寒夾在當中。
羅存智聽見這聲響,隻覺的發頂發麻,身後涼汗淋漓。
抬眼當心望向無鹽,卻對上一對沉靜無波,如老和尚入定的眼。
好像站在高處睥睨天下的他。
“不知康家許了你等啥樣的好處,卻要回頭把我揣摩算計進去。若僅是我,便也便忍了,千不應當萬不應當,你們連我的兒子也是要揣摩算計。
當我不曉得麼?百草廳的吳醫生鐵口直斷,康大少活不過六個月。
嫁了我,你們接下來是否是要把我的兒子送去紫禁城作個太監?這樣時間長了,我們娘倆倆人也是會遭人逐漸忘記了,自此,世間再沒我們娘倆啦?”
羅存智刹那間抬起頭,刷拉一下,麵色蒼白。
他想說……你咋知道的?!
他打蛇隨棍,仍舊緊要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