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李無瑕這一番昏厥過去不同以往,宮中幾個最好的太醫給召了過來輪番施救了三四個時辰,這才勉勉強強又給她吊回了一口生氣兒。太醫院的醫正向元頡稟報道:“陛下,以這位姑娘目前的情勢,若是再不每日裏好好保養調治,隻怕臣等也是難有回天之力的了。”元頡皺了皺眉,點頭道:“知道了,朕心中自然有數,你們幾個就退下去罷。”

太醫們領命退下之後,西羌國皇帝陛下有些煩躁地從書案後麵站起身來在殿中來回踱步。老實說,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自己心中也有些恍惚——當時親眼看到李無瑕栽下馬來,他竟然頭腦一熱之下什麼都不管不顧地疾步上前去,把那個片刻之前還揚言要殺死自己的女人親手抱了起來!非但如此,如今這女子居然還堂而皇之躺在他這位皇帝陛下寢宮的龍床上接受太醫的診治。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元頡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所有跟這個李無瑕有關的事都走了樣,甚至不但自己如此,便連朵蘭也受到了影響;可是……這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麼?

躺在床榻上的李無瑕還是毫無動靜,元頡走到床邊俯視著她,看著她淒慘衰弱不堪的樣子,那僅有的一點呼吸便細如蛛絲般維係著她最後僅餘的一點活力,似有若無。這便是那個方才還意氣風發對著自己公然出言挑釁敵國將領,那時的她似乎整個人都在陽光裏熠熠生輝,手無寸鐵的一人一騎便將周遭所有羌國人馬的氣勢都盡數壓了下去!

元頡不禁歎了口氣,到了現在,便是他再不願意正視此事,卻也不的不在心中暗自承認——自己千真萬確就是被這個女子所吸引,因而竟然從不知何時起便不由自主地愛上了她。想必朵蘭的種種不安也正是因為察覺到了這一點吧?她的心思畢竟十分細膩的,也許僅憑一個眼神、一句言語就能看透自己的所想。

可是,愛上這個女人又能如何?難道可以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麼?就像那個江梨兒和從前許多小國的那些女人一樣?可是李無瑕卻並不是那些人——簡直可以說,這個李無瑕跟那些女子根本就毫無相同之處,她這個人從內到外都是強大而獨立的,有她自己的所想所求,並且不會受到任何外物的影響。

所以如果強行將她納入後宮雖然並非做不到,但今後又將如何?她的心思是任何人也無法駕馭的!等到身上的傷勢好起來,難道她還會這般毫無辦法地任人擺布麼?那自是毫無可能的事,這個女子便如同是一堆熊熊燃燒著的危險火焰,她明亮地蒸騰著,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強大而熾烈,但每個試圖擁有她的人卻都會被灼傷!

也許自己正是迷上了她的這份不同吧?的確是一生也沒有遇到過一個這樣的女人,那麼特別、那麼冷靜、那麼強大;強大到讓人覺得靠近她也是一種刺激。便如同愛馬之人發現一匹絕世良駒一般,想要征服她的心念是如此強烈!可又偏偏在心中很清楚地知道,征服她應該是無法做到的事。

唉,如果無法為我所用,那麼最好的辦法自然還是將她毀去吧——同時也毀去自己心中這長久未有過的動搖與留戀。畢竟在自己實現王圖霸業的路上,這區區的一個女人所占的分量實在是太輕、太輕了;哪怕她足夠美好足夠特別,那又如何?難道在他們中原的曆史上,毀於君主沉湎美色的例子還少了不成?

自覺得已經平複了心緒的元頡遂再度回到書案之後拿起批閱至半的奏折;可是心裏卻仍是不能定:有些紛紛亂亂的,像幾根發絲,又像一隻小手,在不斷撩撥著他,讓他忍不住過一會兒就抬頭向床榻那邊張望一眼。

紅字的朱批已經是第三次出錯了,西羌皇帝煩躁地索性將朱筆重重向案上一摔,伸手去暖窠裏提了茶壺出來對著嘴灌了幾大口奶子茶。可就在這時,床榻裏的李無瑕忽然發出輕微的聲音,似乎在呼喚著什麼人。來不及作任何細想,元頡一個箭步就趕到了床邊,甚至手中還提著那把茶壺。

可是李無瑕並沒有醒來,她隻是沉浸在某種臆幻之中,臉色蒼白裏帶著發燒引起的病態的紅暈,口中喃喃的不知說著什麼,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潸潸的滾落下來,落入枕中。

元頡心中一動,一麵抬手替她拭去淚痕,另一手輕輕將茶壺放於床邊的幾案上,自己則側身在榻邊坐了下來。李無瑕仍是不斷地抽噎著,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喃喃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元頡扯過榻邊的虎皮被又給她蓋了一層,摸著她頭上依然滾燙,便又起身親自去尋銅盆與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