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其實不光是久在華國宮廷看慣了嬪妃勾心鬥角的尉遲芳覺得羌國皇後朵蘭有些怪異,便是羌國皇帝元頡,這陣子以來也覺得妻子變得有些奇奇怪怪,有時竟像是不認識了一般。

從最初那日在禦書房聽說要立李無瑕為後開始,朵蘭整個人都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開始元頡還以為她定會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跟自己大鬧幾場,可是幾天過去了,這位從來嬌縱任性的皇後娘娘卻連任何一點胡鬧的意思都沒有表現出來。

非但如此,她整個人都變得有些木木的,再不是過去那般明豔活潑動人的模樣——歌兒不再唱了,奶茶不再煮了,甚至也不再衝著宮人侍女們們發脾氣使性子。如今的她看上去便如同一尊會喘氣的塑像般,雖然也說話,也走動,但從前那股精氣神兒卻半點也沒有了。

對於妻子的這種變化,元頡初時覺得詫異,繼而便有些愧疚;他也曾專門尋了半日去到朵蘭宮中想與她懇談一番,可是朵蘭卻隻怔怔地望著他笑,用一種做夢般輕飄飄的聲音說,多謝陛下掛心,臣妾沒事,臣妾一點兒事都沒有,請陛下萬勿以臣妾為念,還是保重自身勤理朝政才好。

朵蘭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跟她的皇帝丈夫說過話,導致元頡恍惚了一下之後竟是無言可以對答,愣了片刻後隻能灰溜溜地離開了鳳翔宮。還是他最後出門的時候,莫洛嬤嬤趕上來眼淚汪汪地給了一句:陛下,娘娘如今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您可一定得救救她啊!

元頡覺得這事兒十分棘手,若論攻城略地征戰沙場,他這個馬上君王自然是毫不含糊,朝政民務之事雖有些瑣細,但這些日子以來在沙勒赫的盡心輔助之下,這部分事務漸漸也上手了個七七八八。可是,一個女人心中的溝溝壑壑要如何去撫平?關於這件事他可是沒有任何經驗的——雖然已經結婚十多年並且在皇後之外又有了許多妃子,但那些女人又怎敢勞動他的大駕去哄?她們一個個打疊了百般精神來諂媚討好他還猶恐不及呢!

至於朵蘭,由於出身高貴的緣故,她的脾氣是壞了一些;但她心中卻連草芥子那麼大的事兒都藏不住——每次惹得她不高興時,無非也就大鬧一場罷了,鬧完之後依舊故我,壓根也不用旁人費心思去猜度她的想法。

所以元頡其實非常滿意於這一點,這些年來也願意一直這樣慣著她、寵著她,哪怕她對自己有失禮冒犯的地方也從來都不予計較。他本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可是沒料到因為李無瑕的事,朵蘭竟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元頡不知該如何應付,偏偏這事又不能去問沙勒赫,後者因為之前那個立華國永寧公主為後的提議已經對皇後朵蘭和他的亡妻茵琦負疚良久了,自不能再加重他的負擔。可是又實在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元頡心中煩亂,偏偏這陣子國事又多不勝數,他理不出頭緒之下索性幹脆撂開手,讓自己連想都不再去想這件事。

如此忙過了數日又稍稍閑暇些,得知那邊李無瑕的傷勢都已經趨於平穩了,可偏偏朵蘭這邊還是連一絲轉好的跡象都沒有;元頡左思右想沒奈何,終究還是又一次厚著臉皮來到鳳翔宮謀求解決之道。

這次他到來之時已是入夜時分,宮女們本來已經服侍著朵蘭都睡下了。忽見皇帝陛下走進來,她們都不禁嚇了一跳,個個慌手忙腳地擁上來又要服侍朵蘭更衣起身見禮;元頡還沒說話,倒是莫洛嬤嬤有眼力見兒,在旁急忙招呼了這些宮女們,一起靜悄悄都退了下去。

朵蘭披散了長發,蒼白著一張臉坐起身來,眼睛又有些紅紅的,看上去正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元頡自也覺得心疼,便即上前坐在榻邊,伸臂將她擁在懷中,柔聲問道:“怎麼才幾日不見你就瘦了這麼多?可是生病了?召太醫來看過沒有?”朵蘭蜷在他懷中不說話,過了半晌,卻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眼淚順著臉頰滾下去,由下巴一滴滴地落在元頡手背上。

元頡抬手替她拭了拭淚珠,柔聲又道:“你還是為了華國永寧公主的事在鬧氣?其實這事也怪朕,決定前應該跟你商量的——不過便是如今也不晚,你若不喜歡她,朕便隻封她為妃好了,就如同那個江氏一樣,你看可好麼?”

朵蘭又不答話,就在元頡以為她壓根就不打算開口,所以準備自己繼續說服的時候,忽聽懷中的人低低地問了一句:“陛下……你是愛上她了麼?是不是?”元頡一愣,這話問得十分直接,讓他頗有些難以應對,但今晚畢竟也是個機會,趁著這個機會不如就把自己心中所想的事都跟朵蘭說了吧……兩人畢竟結縭這麼多年,想來沒有什麼坎兒是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