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花容之前所說,去往皇宮打聽消息這事果然是急不得的。到了這日後晌,丐幫已經陸陸續續邀請了不少在京其他門派的江湖好漢來共商營救太子與公主殿下事宜,但之前被派去聯絡沈娘子的那個人卻始終沒有回來。
因為後來各幫各派來的人越來越多,令原本就沒有經過這種場麵的尉遲芳倍感局促不安,花容便索性陪著她先到自己臥房之中休息去了。尉遲芳這些日也是累極了的人,林林總總經了這麼多事,早熬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如今終於得了這個稍顯清靜的所在,哪怕外麵還時有江湖豪客們粗喉大嗓的爭執聲隱約傳來,她這裏卻也無心去分辨那些討論內容,沒過多久就在花容的床上沉沉睡了過去。
她這一覺睡得頗不安穩,在夢中朦朧著似乎又回到從前——那靈秀宮還是一派春日融融的盛景,一身戎裝練習騎射英姿颯爽的永寧公主,還有總喜歡穿著粉色的輕衫在秋千架上蹁躚飛舞的永安公主,她們也依然還是從前芳華明麗的模樣……盛氣淩人的江貴妃神情也仍舊是那麼尖酸刻薄,便連太監頭子秦老狗那一身餿味兒也都跟以前一般無二。
似乎太子殿下夫婦又進宮來向皇後娘娘請安了,太子妃沈娘娘姿容嬌豔,穿著那身新婚的大紅吉服便如同隨風款款擺動的淩霄花一般。尉遲芳夢到自己過去見禮,太子妃便笑吟吟地同自己閑話家常,偏偏永安公主也湊了過來逗趣兒,姑嫂們不一時便珠落玉盤般咭咭咯咯地笑做一團,太子殿下也溫和地笑著,目中滿滿都是帶著許多寵溺的柔情。
太子與永寧公主殿下乃是嫡親的兄妹,每次見著麵兩人都有說不盡的話兒,盡是些什麼山南海北、天文地理的大道理,又有什麼經史子集、兵書戰冊的議論。他們聊著的時候,太子妃殿下便與永安公主一道坐在靈秀宮後園那茂密的紫藤花架子下頭繡花兒——公主的生母王娘娘可個不折不扣的針黹女紅高手,她時時便在旁指點著,又收了散落的花瓣子都用彩線穿了備著做香袋。
尉遲芳自己手裏也拿繃子閑閑地紮著花兒,抬頭仰望暖融融日頭下房簷上開得正好的芙蓉花,心中便如同春日山間細細的溪流一般歡快而明澈。一時竟有些懶洋洋的,不免起身舒活舒活筋骨,轉目卻見外頭宮門方向緩緩地走來了一個人。
這人身量高挑,因為四肢頎長的緣故,越發顯得玉樹臨風;身上穿著清素的白袍,頭戴銀冠,冠上裝飾著一根色彩繽紛的羽毛。這分明是異族的打扮,那袍子邊上滾的金邊也不是中原的紋樣,可他給人的感覺卻如此溫暖親切,以至於尉遲芳心中驚喜交集竟是哽咽起來,拋下了手中的東西不管不顧地向這人奔了過去:“沙勒赫大人!原來你還活著?”
沙勒赫年輕俊秀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黑黢黢的眸子如湖水般寧靜澄澈地凝望著尉遲芳,緩緩向她伸出了手:“從今往後,你可願意跟著我麼?”“我願意!”尉遲芳顧不上擦拭自己滿眼滿臉的淚,隻管盡力向他麵前奔去,想要拉住他那隻手:“無論去哪裏,我都願意跟了你去!”
可是她卻始終沒有辦法來到沙勒赫跟前,那人就那麼遠遠的,柔和地笑望著她,卻始終無法接近,那隻似乎近在眼前的手,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忽然有個姿容極美的異族女子出現在他們兩人中間,那女子似乎像是朵蘭,又似乎不是,隻覺得無比眼熟卻又無比陌生,她嬌媚地走過去依偎在沙勒赫懷中,眼睛望向尉遲芳這邊,嘴角卻帶著森冷譏誚的笑意:“你算個什麼東西?他心裏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你一分一毫,他從來都隻是我一個人的!”
尉遲芳忽然記起來,麵前這個女子,不正是沙勒赫書房中懸掛的畫上那個人麼?她是沙勒赫的結發妻子茵琦,可是她……她不是明明已經死去很多年了麼?!一念至此,周圍所有的東西忽然都不同了,靈秀宮裏升起熊熊火焰,不僅是宮室房屋,便連一花一草也全部都在燃燒!沈娘娘、永安公主和王娘娘她們滿身是血,全都陷身於火海之中,她們在淒厲地慘叫著,那聲音幾乎已不似人聲,便如同森羅地獄中的厲鬼一般!
而沙勒赫依然微笑著,白皙的麵龐溫潤如玉,隻是這笑容也不再麵對尉遲芳,而是轉向他懷中的茵琦;他們就像是一對恩愛繾綣的鳥兒,彼此依偎著,輕憐蜜愛,對周遭的一切全都渾不在意。
身後是森羅地獄,整個她的世界全都陷在裏麵;眼前雖然是極樂天堂,但這天堂卻是別人的,她一絲一毫都無法靠近!最後,火焰終於開始吞食她的衣裙和身體,她木然立著,隻盼這火快快將自己燒成灰燼才好。可是永寧公主和太子殿下這時卻從遠處奔了過來,他們身上也全都是肆虐的火苗,但他們還在拚盡全力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