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蒼山亂流(1 / 2)

皇後氣極,恨道,“我明兒去問問你師傅,他素日是怎麼教導你的,竟連母親也敢頂撞!”

太子隻道,“兒子絕不敢如此大逆不道,母後一片疼愛兒子的心,兒子都知道。母後是大英國母,母儀天下,兒子隻求母後以慈母之心待錦書,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皇後擰起了眉頭,“你當真是瘋魔了!為這丫頭謊稱受傷哄騙你皇父和我,等你皇父回來我定叫他罰你!”

太子嘴角浮出一抹慘淡的笑,“皇父不會罰我,換了今兒是他,怕是比兒子更甚。”

皇後聽見這話腿上直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左右宮女忙上前攙扶,她竭力維持著威儀,手卻止不住在袖籠裏瑟瑟發顫。

太子看見母親的臉色倏地煞白,他也覺難過和不忍,這是捅她心窩子的話,不是情急了他不能說出來。萬歲爺對錦書有意,宮裏每個犄角都傳遍了,雖然這事實對自己來說極不堪,可事到如今也回避不得。母後也是為了這個才下了狠心,多虧了他及時得著信兒,要是再晚來一步,就真要給她收屍了。

太子側過頭看錦書,她的樣子叫人心驚,像風裏的蠟燭,隨時會熄了似的。他心想再耽擱不得了,於是對皇後拱手道,“母後,兒子告退了,請恕兒子無狀,回頭兒子再上坤寧宮向您請罪去。”語畢不等皇後應允,即命榻輦前行,火速朝景仁宮去了。

皇後捏著帕子猛然咳嗽起來,一時咳得幾乎背過氣兒去。宮人們唬得誰也不敢出聲,她們在皇後身邊侍候,知道太子素日恭順有加,從沒有今天這樣失態的,想來皇後真是被氣壞了。

園子裏的掌刑太監如今成了受刑的,隻聽見笞杖隔著衣裳鞭打在皮肉上沉悶的聲響,那呼聲愈加淒厲,漸次啞了,低弱下去。皇後掩著嘴道,“快叫住手,真要打死了。”

小宮女應了是,邊跑邊喊住手,那邊杖責這才停下了。

王保垂著手過來磕頭,“奴才沒辦好差,請主子降罪。”

皇後隻是長歎,“罷了,這事怨不得你,是她命大,陽壽未盡。”

王保一迭聲謝恩,站起來邊翻袖子邊問,“主子,那隻鐲子怎麼處置?”

皇後萎靡的閉了閉眼,“送到坤寧宮去,我自有計較。”

王保道嗻,送皇後上了步輦方回身到院子裏去。

掌刑太監趴在地上哧哧的喘粗氣,眼淚冷汗全混在了一處。王保頹然叫人卸了門板來抬,那太監哀哀呻吟不休,王保拍拍他的腦袋道,“別叫了,咱們今兒犯了太歲,撿著一條命算是造化。虧得沒把那丫頭弄死,否則這一大幫子人,誰都活不成。”

太皇太後歇了午覺起來用加餐,卻見春榮熬紅了眼在跟前伺候,不由問道,“錦書哪裏去了?”

崔貴祥從侍膳太監手裏接過各式點心茶食,一一在矮幾上鋪排開,邊垂著頭道,“回老佛爺的話,錦書那丫頭遭了難了,冤枉的吃了通板子,幸好太子爺趕得急,否則小命就交待了。”於是從前到後仔仔細細和太皇太後說了一遍。

太皇太後長長哦了聲,“可憐見兒的!慎刑司和內務府督辦的案子就辦成了這樣?倒要問問他王保是怎麼當的差!”又問,“這會子弄明白了?”

崔貴祥道,“都明白了,原是一場誤會,罪名洗清了,隻是皮肉受苦。那些執杖的下了死手,聽說三杖下去就打得人不會倒氣兒了。”

太皇太後念了句阿彌陀佛,“真真是群黑了心肝的,要是自己家裏的姊妹能下得去那樣的手嗎?當差當得久了,愈發沒了人情味兒。”

崔貴祥嘴上應是,隻不好多說什麼。其實太皇太後心裏明鏡似的,要沒有皇後的授意,王保小小的內務府掌事兒,有那麼大的膽子隨意處置慈寧宮的人嗎?太皇太後還是維護孫子媳婦的,這種事說到底也不會認真追究誰的責任,過去就過去了。一個宮女,就是皇上再喜歡,又沒晉位,犯上點什麼事兒受了責罰,倘或命薄被打死了,那罪名肯定坐實了,反正也沒人會幫著申冤;倘或命大沒死成,上頭不過說兩句暖心的話,也就完了。洗清了罪名算還了公道已經是萬幸,還能怎麼樣呢!

太皇太後喝著杏仁露問,“這會兒人在哪兒呢?”

崔貴祥躬著身子回道,“太子爺把人抬到景仁宮去了。”

太皇太後聽了半晌沒言語,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新傷不宜搬動,暫且就讓她在景仁宮養著吧,等好些了再讓回榻榻裏去。總管,回頭你替我去瞧瞧,就說委屈她了,老祖宗心裏都知道,叫她安心將養,往後虧待不了她。”又突然想起太子的傷來,奇道,“你們太子爺不是扭傷了脖子嗎?昨兒我瞧他去他還躺在炕上直哼哼呢……”

崔貴祥臉上立馬色彩斑斕起來,他憋著笑說,“太子爺有神靈護佑,想是好得快吧,這會子又生龍活虎了。”

太皇太後前後一琢磨,總算是想明白了,這孩子真是煞費苦心,八成是料定了錦書會有坎兒,這才詐傷留下的。也虧得他在,否則錦書怕真沒命了。話又說回來,憑著皇帝的能耐,怎麼會瞧不出太子是唬人的呢,真難為這爺倆唱雙簧!太皇太後又發起了愁,了不得啊,這樣子下去怎麼收場?非得鬧出大笑話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