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9章 海棠正好(1 / 2)

錦書抿嘴兒一笑,“聽說您今兒上朝出洋相了?大人們讓萬歲爺保重聖躬,您是怎麼說的來著?”

皇帝看著那張笑臉,覺得這世上就沒有什麼能叫他困擾的了。南方的水災,北方的霜凍,甚至連韃靼人的騷擾都不是大問題,他都能輕易的解決好,隻要她願意待他像待太子那樣,他便已經無欲無求了。

“也沒什麼,朕說昨兒起夜磕著的。”他旋身在楠木椅裏坐下,“朕吃你的虧也不是頭一次,時候久了也就習慣了,隻要你在朕身邊,就是朕的福澤了。”

錦書慌忙別過臉去不敢看他的眼睛,他說這話令她大大的不安,仿佛她的心思被他窺破了。鼻子有些發酸,眼角有些濕潤,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個涼薄的人,有著人性最黑暗的一麵。她也自私,也會工於心計,她沒有一刻不在惦記著算計他。一邊算計一邊心疼著,可是怎麼辦?她不奢望報仇雪恨,隻想逃出宮去過普通人的日子罷了,這樣的願望不算過分吧!

她轉過身去悄悄擦了眼淚,低聲道,“昨兒您可淋著雨?”

皇帝意外的抬頭,“嗯?什麼?”

“我知道您昨兒夜裏瞧我去了,我隔著雨搭也能看見您。”錦書齉著鼻子說,“您這樣,叫奴才怎麼能心安呢?這麼大的雨,萬一受了涼怎麼好!”

皇帝支支吾吾道,“朕昨兒睡不著,前後各處的散散,走著走著就走到螽斯門上了,在那裏站了會子,後來覺著寒浸浸的,就回去了。”他眉梢兒一揚,“要不是你推窗戶瞧,朕還不能見你蓬頭垢臉的樣子呢!”

錦書低下頭去,“奴才禦前失儀。”

“什麼失儀不失儀的,朕今兒還失了儀呢,又怎麼!”他邊說邊盯著窗台下的兩盆金桔出神。宮裏的金桔不讓摘,就圖它擺著好看喜興兒。深秋的枝頭碩果累累,眼下開春了,寒食將近,那些果子都蔫了,幹癟的耷拉著,沒了熱鬧時候的光景,倒生出盛極則衰的淒涼來。皇帝隔著窗吩咐站在廊下的太監,“去弄兩個大些的盆換上,根須仔細別傷著,壅些新土在麵兒上。把果子都摘了吧,留著橫豎無用,別為那些死規矩耽誤了它發新枝兒。”

太監“嗻”的一聲領命,麻利兒辦去了。錦書在一旁看著,他似乎有滿腹的心事無處訴,她也記掛著太子被斥令思過的事,又不敢和他提起,隻好拐彎抹角的說,“主子,今兒上書房不去了?奴才看時候也不早了,您不是每天都要檢點諸皇子課業的嗎!”

皇帝當然知道太子不在,他不在,其他皇子有內諳達教導,他也沒那興致一一過問了。遂搖了搖頭,“不去了,朕今兒哪裏都不想去,就在這兒鬆泛一天吧。”又看了看她,“朕不去想那些不痛快的,你別提,別給朕添堵,成不成?”

她扭過身去,“我多早晚給您添堵了!”

皇帝隻笑了笑,好言安撫了幾句,瞥見牆上掛的馬頭琴,突然心血來潮道,“錦書,朕素聞慕容氏通音律,朕拉琴,你唱一曲好不好?”

她大方地應了,想了想道,“這琴妙,拉上一段《四塊玉》最合適。”說著取下琴,蹲了個安道,“奴才自拉自唱,萬歲爺替奴才把把關,倘或有錯處好歹包涵,奴才獻醜了。”

皇帝倚向圈椅一邊,瞧著她婷婷落座,把琴身往腿上一擱,試了試音,便低回婉轉的拉起來。因著馬頭琴琴聲粗獷,她一個好端端的大姑娘乍起了嗓子,學著爺們兒樣唱道,“雁北飛,人北望,拋閃明妃也漢君王。小單於把盞呀剌剌唱。青草畔有收酪牛,黑河邊有扇尾羊,他隻是思故鄉。”

皇帝抿著嘴笑,暗想這樣的女孩兒原該金顆玉粒的養著,她要是沒落到這一步,一定是個纖塵不染的玉人兒。

“奴才唱完了,您說我唱得好不好?”她笑著把琴遞過來。

皇帝嗯了聲,“亦莊亦諧,有點兒意思,像朕年下出宮,在天橋上遇見的把式,會倒嗓子,反串,你要是遇見他,該拜他做師傅。”

錦書心裏一動,隻作不經意的的說,“下回您再碰上他,把他請到神武門上去吧,就說宮裏有個丫頭仰慕他已久,誠心要拜會他。我又出不去,隻好勞駕他走一遭了。”

皇帝看著她,若有所思,半晌駕起馬頭琴雄渾激昂的拉上一段,沉寂片刻揚起了唇,慢聲慢氣道,“朕唱首《水仙子》與君共勉?”

他那種淡如水的性子,唱起歌來不知是怎樣的,錦書撫掌道,“那敢情好,奴才有耳福了。”

莊王爺愛票戲,好幾次帶著皇帝到茶館戲園子裏花錢買臉,外頭的行市皇帝是知道的,京韻大鼓,梅花大鼓,原本他都會來上一段。可到底是做皇帝的人,平時沒事兒嘴裏也不能哼哼,今兒就顯回眼吧,她唱元曲,自己也得應個景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