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4章 空帶愁歸(1 / 2)

她吃吃笑起來,“丈夫?你也配當這個字眼!”她像是聽見了笑話,越笑越令人心驚,直笑得淚流滿麵,癱軟在彩金繡雲龍坐褥上。

渾身上下火燒似的疼,誰來救救她?她在這世上還剩下些什麼?沒有父母、沒有家、如今連僅剩的一點驕傲也沒有了!她原先那樣愛他啊,甚至在那些妃嬪對她惡語相向的時候,她還能提起勇氣來反唇相譏,依仗的不過是他的愛和敬重。

現在呢?在他眼裏她成了三千粉黛之中的一個,和那些宮妃小主們沒有區別。他對她還有愛嗎,或許有吧!可是敬重呢?永遠失去了!她就像綾子扔進了刷鍋水裏,管他原來是什麼顏色,如今就是一塊破抹布!

她縮成了一團,想到他說的孩子就覺得摧肝裂膽。不會這麼巧的,好多妃嬪輪著翻牌子,也不是每一位都能懷上,自己隻一次,絕不能夠的!

她又哽咽著哭,心裏說不出的失望無助。他為什麼要這樣?他口口聲聲的愛,最後不顧一切的把她毀了。要是她對他隻有恨,她還能找到活下去的動力。可她的感情偏偏那麼複雜,超出了她這個年紀所能承受的範圍,她覺得自己要垮了,再也活不成了。

皇帝從沒有那樣害怕過,她蜷在那裏呼吸微弱,簡直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他什麼也顧不上了,慌忙靠過去替她搭脈,脈象又虛又浮,三焦六脈都已傷透了,幹吊著一口氣似的。

他攥住了她的手就沒辦法鬆開了,外頭電閃雷鳴,他覺得他頭頂上的天也要塌下來了。他惶恐不安,他沒了主張,他用全部生命把那雙柔荑包裹起來,低頭貼在唇上央求,“你要朕怎麼樣都行,你說句話吧,不要折磨自己!朕把後半輩子都交給你,朕帶你住到暢春園去,就咱們倆,咱們朝夕相對,再也沒有別的女人來打攪我們,好不好?”他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指尖,他抽泣,“……隻要你陪著朕,不要離開朕。”

她沒了意識,落進一片迷霧之中,他在她耳畔說話,好像隔了十萬八千裏。她放眼看,一片沉沉陰霾,沒有邊際,望不到頭。盲目的往前走,突然一凜,發現自己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霧靄後麵有悠長的歎息,她駐足回望,一個身影慢慢走出來,陌生的臉,感覺卻又那樣熟悉。他說,“皇姐,你要挺住。等我這裏一切鋪排好了就去找你,你要等著我,總有骨肉/團聚的一天。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們都一樣……”他側了一下頭,無奈地笑,“我知道你在紫禁城裏,可是我沒有能力,我暫且救不了你。不過也快了,你再等我幾日,少則三月,多則半年,我一定殺了宇文瀾舟為家人報仇!到時候我帶你走,到我生活的地方來。這裏有牛羊草原,有綠樹紅花,我們姐弟再不分開。”

錦書微喘著問,“你是誰?是永晝嗎?”

他點頭,“是永晝,是老十六,我還活著。”

她刹時被巨大的喜悅籠罩,伸手要去觸碰他,“永晝,好弟弟,我天天兒的想你。”

永晝往後退,眉目疏朗,淡淡笑道,“瞧瞧,還是原來的樣兒!急不得啊,謀大事者要忍辱負重。你好好的,報仇不是女人的事,要活下去,等著我來接你。我要奪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東西,再還你個錦繡河山。”

他揮了揮手,漸漸遠去。錦書怔在那裏,醍醐灌頂般的清醒起來。是啊,還有牽掛,還有永晝!姐弟尚未相聚,這會子撂開手,永晝回來了尋她不著怎麼辦?他們隻有彼此,再沒有別的親人了,她要是死了,單剩永晝有多可憐!她還記得金亭子旁,為了一把彈弓哭得眼淚鼻涕混在一處的孩子,小小的,無依無靠的樣兒。她不能再叫他傷心了,她要活下去,不為自己,不為旁的,隻為了幼小的弟弟。

馬車寬敞,寶座一角設了張花梨矮幾,皇帝把她抱在懷裏讓她取暖,一麵伸手去夠幾上的茶壺,斟了半杯熱茶來喂她,看見她臉色稍好了些才鬆了口氣。

她醒了,雙眼空洞地看著他。皇帝心虛而窘迫,不敢摟緊她,又舍不得撒手,隻得別過臉去把視線調向別處。

原以為她還會哭鬧,誰知她反倒沉寂下來,輕輕拿手推他,說,“奴才不敢,請萬歲爺放開奴才。”

皇帝臉上浮起了嚴霜,她又是這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架勢,即便那樣親密過了,她說放手就能放手。與其這樣,他寧肯她刺蝟一樣的乍起滿身的刺來,起碼讓他感覺自己曾經擁有過她,不要像現在淡得像煙似的,喘氣大些就吹散了。

他擰眉打量她,“錦書,朕對你,心如明月。才剛在泰陵……”

她在寶座上福了福,“請主子別說了,奴才都忘了,主子也忘了吧,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主子要是不懲處奴才,奴才回養心殿,還像從前一樣伺候您。倘或主子不想見奴才,就打發奴才回慈寧宮去吧!”

皇帝失望至極,這女人的心怎麼這樣狠?竟然比男人還要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