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4章 曉色雲開(2 / 2)

錦書蹲了蹲福,笑道,“主子震怒,奴才怎麼敢造次呢,隻有盡心侍候著,討主子歡喜了,才不至於怪罪奴才。”

皇帝是個水晶心肝,一點就透的人。聽她話裏有話,便有些遲疑,“朕多早晚怪罪過你來著?你有心事就和我說,到底怎麼了?”

錦書在他下首坐定,慢聲慢氣的把事情經過娓娓說了一遍,到最後越說越憋屈,漸漸紅了眼眶,“……主子抬舉我,可我知道宮裏人大多是瞧不起我的。我孤身一人,又沒有父母兄弟依仗。單一句‘亡國帝姬’,就直戳到我骨頭上去了。”

皇帝皺了皺眉,“真不像話!這賢妃平時驕縱,這會子大了肚子,也由得她去。原以為她做了娘,心境兒能開闊些,怎麼還是這尖酸刻薄的樣兒!”言罷起身給她掖眼睛,“好了,你是大肚彌勒,別同她一般見識。心眼兒也別窄,沒有父母兄弟不打緊,你還有我呢!嫁了人自然依靠著爺們兒,娘家有人固然好,可再好也不及自己男人親,是不是?”

錦書扭了扭身子,“我還想問您呢,賢妃的封號是您欽賜的?”

皇帝臉上尷尬,悻悻笑道,“可不麼,朕是活打了嘴了!”

錦書嗤地笑了,“唉,真個兒百密一疏!回頭淑妃和通嬪要過來,你是在場,還是回避?”

皇帝搖了搖頭,“你們娘們兒家嚼舌頭,我摻和著幹什麼?還是回避的好。內廷這些亂事兒,聽多了人要害病的。”他站起來脫了端罩,解下腰帶隨手撂著,嘴裏說,“老祖宗那裏交代清楚多寬慰,她上了年紀的人,想得比旁人多。”

錦書道個是,“老祖宗心思透亮,隻怕要您自個兒開解他才好。”

這時廊子下蟈蟈兒回話說,“主子,寶小主來給萬歲爺請安了。”

皇帝臉色正了正,換上天青色紗褂,腰上係了條明黃軟緞帶子,往寶座上一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錦書歎了歎,“叫她進來吧!”

寶楹垂首到虛彌座前跪地磕頭,“奴才恭見主子。”

皇帝不叫起來,隻涼聲道,“你的事朕都聽說了,你主子娘娘看顧你,給自己招了許多不自在,你要感念她,自己惜福才好。”

寶楹伏在地上顫了顫,這就是帝王心,果然是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他的全部感情隻能給一個人,自己再守著清冷庭院有什麼意思!

她應了個是,“貴主兒是奴才的恩人,奴才到死都記著她的好處。”

皇帝咳嗽一聲,“這樣方好,你跪安吧,朕這裏不用伺候。”

錦書看著寶楹躬身退出去,隻覺得皇帝未免太過涼薄了些,就是對著貼身的太監有時還道上幾句寒溫,那位畢竟是服侍過他的,怎麼連個好臉子都不肯給呢?

皇帝手指在椅搭上篤篤擊節,斜眼看她發怔,無奈道,“你別嫌我沒人情味兒,要開發她送進園子是你說的,我再溫聲體恤,弄得牽五絆六的,後頭不好辦事。你這法子倒是不錯,削了位份貶出去固然掃臉,好歹是有個說頭,能正大光明的留在京畿,這也不錯了。”

“我就是覺得這樣忒委屈她,好好的人,最後這樣收場。”

皇帝還在為漠北的戰局煩心,哪裏顧得上後/宮裏的瑣事,起身背手往偏殿裏去,隻道,“萬般皆是命,誰也甭怨。自己妥善經營,貧富不躁,榮辱不驚。好些事兒總有了前因才有後果,什麼叫委屈?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錦書站在喜鵲登梅落地罩前,看著禦前的人伺候他往寢宮歇覺,自己回身坐在正殿裏等那兩個人來。腦子裏轉車軲轆的來回思量,這兩位是再機靈不過的了,很懂得見風使舵的門道。這回是坐山觀虎鬥,瞧瞧誰的能耐大,倘或她叫賢妃打壓了,她們也好另外安排對策。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沒有點四兩撥千斤的手腕,當真是活不下去的。

等了有會子,正懨懨的犯困,抬眼一看門上兩位宮妃相攜而來。她振作起了精神坐直,想擺個好臉色,轉念一想也沒必要,太客氣了反倒讓人當軟柿子。剛才對付賢妃不留情麵,這會兒她的惡名也一定在宮裏傳開了。皇帝說過,寧要人怕,莫要人笑。她白臉裝得太久也膩味,如今該擺威儀的時候又虛情禮讓,到最後城門失守,還盼著她們能理好宮務麼?

淑妃和通嬪往上覷了覷,齊齊的蹲福請安,“奴才們耽擱了點時候,叫貴主兒久等了。”

錦書耷拉著眼皮摘下小指上的攢花護甲,伸手叫司浴的宮女拿玉膏擦手,也沒賜她們座兒,慢吞吞道,“先頭賢妃來鬧,我料著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說,單問你們二位,論位份,她隻是個二品的妃子,有什麼資格掌答應的嘴?又有什麼資格關押人家一整夜?你們是宮裏掌事兒的,這條宮規在哪裏,勞你們給我指出來,我也精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