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是白蘇第一次與母親對峙。陳氏喜歡女孩,對白蘇一向是疏遠的。可陳氏又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她需要兒子傍身,維護她在白家的地位,又不喜歡白蘇,因為他長得與白君素太相像。
白君素與發妻不分晝夜的翻雲覆雨,無非就是為了生一個嫡子,那個孩子就是他,白蘇。
陳氏聽到白蘇將白芨帶回院子中時,震怒。將白蘇叫到房中,質問他道:“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白蘇撩袍跪下:“娘息怒,蘇兒不知娘為何生氣?”
“我為何生氣?”陳氏伸出保養的很好的嬌嫩手指,向窗外指道:“你私自將白芨帶回院子中,為何不問過我這個母親?!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樣忤逆於我!”
白蘇道:“蘇兒不明白,蘇兒將年幼的弟弟帶回院子中照顧,是蘇兒作為兄長應盡的義務,兄友弟恭,也是為娘和爺爺分憂,怎麼就成了忤逆於娘了?”
陳氏怒道:“那個雜種!你為了那個雜種頂撞我?!”
白蘇垂頭道:“蘇兒不敢。隻是蘇兒與弟弟同有一父,弟弟是雜種,做哥哥的自然也沒臉自誇,今後也將自己看做雜種罷。”
“你!”陳氏怒極反笑:“白蘇,娘倒沒看出來,你還是個伶牙俐齒的。隻是你別忘了,你是我肚子裏生出來的,你流著我的血脈,卻要為那個女人的兒子出頭?白蘇,你怎麼能這樣傷為娘的心!”
白蘇叩頭道:“娘這樣說,蘇兒無地自容。蘇兒一身血肉拜母親所賜,無可為報。可蘇兒終究冠著白家的姓氏,不能看著弟弟枉死。母親為人淵博,必然明白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白氏一族原本就血脈單薄,母親不可為了一己私情而讓祖宗怪罪。”
陳氏道:“你是一心要護著那個雜種了?!”
白蘇道:“弟弟不是娘的親生子,卻是蘇兒的弟弟。”
陳氏笑道:“好,好樣的,不愧是白君素的兒子。白君素傷我不夠,他的兒子還要繼續傷害我,哈哈。”
白蘇道:“蘇兒從來不想傷害娘,可蘇兒從小對娘的孺慕之情娘從來不曾放在眼裏過,現在想起來竟沒有半點溫情。”他自顧自的說完,又叩頭在地道:“白芨的事,蘇兒自會去爺爺那交代。天下無不是的父母,蘇兒今日冒犯,實在有違祖訓,這就去祠堂自省。還望娘不要因為兒子的頑劣,氣壞了身子,那兒子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白蘇說完,又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不再看陳氏難堪的臉,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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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芨就這樣,恢複了他白家少爺的身份。白越作為家長,白發人送黑發人,不願意為了一個庶子與兒媳起爭執,也就將白芨的事一直拖著。隻是隔上十天半個月詢問一句,確保那孩子還活著。如今白蘇主動照料弟弟,白越開心的合不攏嘴,馬上將白芨的月例批下來,讓他開春時上學去。
白蘇將這消息告訴白芨的時候,白芨隻是愣愣的聽了,然後問道:“哥,我能回那個院子一趟嗎?”
“當然可以,哥陪你回去。”白蘇溫柔了眉眼道。
白蘇屏退了眾人,隻有他自己陪著白芨,往那偏遠的小院走去。還是寒冬臘月呢,白芨被白蘇裹成了小棉球,一搖一晃的,踩得腳下的雪咯吱咯吱響。
快到小院附近,白芨突然停住了腳步,看向白蘇的眼神中有些慌『亂』。
原來離白芨不遠的地方有棵大樹,樹幹上用鐵鏈綁著個小孩,那孩子的頭微微垂下,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
“眼熟嗎?”白蘇問道。
白芨小心翼翼的點點頭,難以置信的望著白蘇,又很快移開了目光。
“是廚娘的兒子。”白蘇道。
“你將他怎麼了”白芨低頭問道。
“你何不自己走近去看一看呢?”
白芨猶豫了一下,真的向大樹走去。走近一看,真的是廚娘的兒子。不過三四天,那原本虎頭虎腦的孩子已經褪了圓潤,穿著單薄的小衣,『裸』『露』的皮膚上滿是鞭痕,嘴唇發紫,奄奄一息。
“他這是死了嗎?”白芨回頭驚恐的問道。
“還沒有。”白蘇道。
他剛說完,白芨身邊的草地中突然衝出了一個肥胖的蓬頭垢麵的女人,穿著沾滿油漬的蘭布衣裳,撲滾到白芨的腳下嚎啕大哭:
“小少爺!小少爺您行行好!!以前都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的錯奴婢該死你殺了奴婢吧!你放過奴婢的兒子啊奴婢求求您了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