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心思 1(文)(2 / 3)

可是他和她一般的沉默,就像一個在場的幽靈一般,秦亦崢隻是安靜地坐著,不言不語。阮沅想抬頭看他,又覺得自己不該去看他,就在這種拉鋸式的掙紮裏阮沅覺得自己快發瘋了。

明明她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秦亦崢”,可是她卻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控製自己奔湧的欲望,她必須用最惡毒的話語警告她自己——“阮沅,別那麼下賤,對於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來說,你對他和對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離他遠遠的。”

那個長得很像謝靜蕙的女生還在口若懸河地講著,她的音色其實很不錯,可是聽在阮沅耳朵裏,她卻覺得這個兩腳書櫥簡直比一百隻鴨子還要聒噪。

“你寫的論文我看了,基礎確實很不錯,但是我現在基本已經不帶研究生了,恐怕這件事隻能說一聲抱歉了。”

嚴諶的這句話終於讓阮沅的耳朵得到了清淨,也是這個瞬間,她不得不承認阮鹹一直信奉的“人性本惡”或許是對的,因為她很想看那張和謝靜蕙相似的臉龐上露出挫敗的、難受的表情。

“嚴書記,您是不是再考慮一下,為了做您的學生,她——”秦亦崢終於不再裝菩薩,開了金口。

“姐夫,不用再說了,別為難嚴書記,是我自己還不夠優秀,還入不得嚴書記的眼,我會繼續努力。”謝靜姝從沙發上起了身,她有些淩亂地和嚴諶鞠了一躬,便匆匆跑了出去。

秦亦崢隻好打了個招呼也快步跟了上去。

阮沅卻似被大石擊中,姐夫,姐夫,難怪和謝靜蕙長得如此相像,原來是謝靜蕙的妹妹。而他竟然是帶著女人來走後門的,這算是什麼,姐姐死了,妹妹來接盤姐夫嗎?對她阮沅,他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死相,到了別的女人那兒,卻是十足的照顧嗬護,嗬嗬,他的規則、藩籬、禁忌從來都隻是針對她而設置的,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麼此刻還是覺得那麼難過?

更為荒謬的是,她居然感覺到自己的眼眶可恥地潮濕了。

不,她是來采訪嚴諶的,她已經不是當年的阮沅,從她選擇跟阮鹹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已經交付了可以頂著愛的名義幹盡蠢事的權利,她還有正事要做,用力深吸了一口氣,阮沅臉上已經帶上了最得體的笑容:“嚴書記,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嚴諶眼神裏有微微的讚歎閃過,於是他不覺帶了一點淡笑地輕一點頭。

“您當年為什麼會放棄法學改而選擇哲學?”

嚴諶沒有想到阮沅會這般毫無鋪墊地直接切入,他看著窗外愈發密集的雪花,微微出了一會兒神。

為什麼會放棄法學呢?

“太多情的人不適合學法學。嚴諶,你不該學法學的。”喝得微醺的女子伸手在青年的臉上親昵地碰了碰,她的秀發拂在青年臉上,癢癢的,發香、酒香隨著暖濕的氣息一道蜿蜒而出,仿佛夜色中一條閃爍著豔異幽光的吐信小蛇,爬進了他的心裏,從此之後,鬼迷心竅。

想到這裏,嚴諶笑了起來:“這個問題,我隻能給出這樣的答案。因為我遇到了一些問題,法學給不了答案,所以我隻好去問哲學。”

“那哲學給了您答案了嗎?”

一個人為什麼不愛一個人?這種問題恐怕沒有哪門學科可以給出答案。

“目前還沒有。”嚴諶依舊微笑。

阮沅有些覺得挫敗,她來之前就知道今天的采訪對象無論是才智還是閱曆都是頂尖翹楚,又是出了名的低調,想從這種人嘴巴裏挖出點什麼不啻於虎口奪食,嚴諶之所以接受采訪,顯然完全隻是賣個人情給伍媚,可是倘若一篇人物專訪隻能幹巴巴地問一些諸如“您平時喜歡什麼運動?看的比較多的是什麼書籍?推薦一部電影”等不痛不癢的問題,還不如不做。

合上手裏的筆記本,阮沅盯牢嚴諶的眼睛,慢慢地開了口:“嚴書記,我知道,每個人的生活都是由秘密和謊言堆積起來的,你是,我也是。我們並沒有什麼交情,指望你對我掏心挖肺當然是強人所難,但我隻希望您可以在您覺得安全的那個範圍內和我講點真話,而不是剛才那些場麵話。”

嚴諶斂住了笑意:“阮主編,你應該知道,我從未接受過任何專訪,不是我托大,就憑嚴諶這個名字,貴雜誌這期想必不會賣得很難看。何為真話,何謂假話,阮主編的心未免也大了些。”

“我確實心大。”阮沅自嘲地一笑:“想必您剛才已經看出來了,先前離去的那位秦先生,和我是故人。我喜歡他,不,我愛他,可是他心裏隻有他去世的妻子,所以我放棄了他,不,或許我不該用‘放棄’這個詞,因為他從未接受過我。”

“看來小烏鴉給你泄了我的底啊。”嚴諶從沙發上起了身:“同是天涯淪落人,看來今天不說點真話還真過不了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