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自然以大大小小的粗陶瓦甕居多,裝米的,裝油的,裝紅薯皮的,裝花生豆子的,醃鹹菜酸菜的,不一而足。板箱、蓑衣、鬥篷、穀籮、米籮、簸箕、米篩,用來裝棉被的四腳矮櫃,甚至幹柴,也都放在這裏,隨時取用。樓上最大的器物是穀廒,它是一家人的糧倉,廒裏的虧盈,牽動著父母的憂樂,關乎我們肚子的饑飽。我的二姐、三姐長成姑娘後,她們的凳床搬到了樓上,下麵的臥房顯得略為寬敞些,而樓上則更擁擠了。
那時的大廳屋是五戶人家共用的,各家都砌了一個煮潲的大磚灶,每天早上,家家戶戶挑水,剁豬草,煮潲,廳屋裏煙塵彌漫,濃濃的青煙在天井口彙聚,升騰而上,飄散在高高的瓦屋上空。廳屋裏人口多,養的雞鴨鵝狗也多,雞籠、鴨籠、潲桶、水桶、竹籃、竹篩、扁擔、八仙桌、長凳,種種家什,都要一處安放,也就顯得局促了。四時八節,一個廳屋的主婦們,先後在神台前化紙焚香,虔誠祝禱。遇著娶親嫁女的喜慶日子,廳屋裏擺了酒席,賓客滿座,喜氣洋洋。而在老人去世的時候,廳屋裏停放著黑色的靈柩,點一盞神燈,也有幾分讓人望而生畏。冬日長閑,廳屋裏常有匠人駐足,做木工,打礱,編織蓑衣,修補套鞋,引來眾人圍觀。出紅薯燒酒,也是這個季節,洗淨的潲鍋添滿發酵好的紅薯酒糟,蓋上罩盆,用竹管連接矮桌上的過缸。過缸裏加了冷水,用來冷卻夾層裏流淌的酒蒸汽,過缸下麵,擺放一隻酒壇。當灶裏的柴火熊熊燃燒,要不了多久,過缸裏的冷水就漸漸冒了熱氣,突然一聲清響,一線清亮的酒液流出,源源不斷落進酒壇,廳屋裏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每棟老廳屋的大門外,都是一條光亮的青石板巷子。巷子縱橫交錯,連通村莊的每個角落,連通通向村外的石板路和石橋。每天,挑水的人,喂豬的人,上茅廁的人,出門幹農活的人,放學回家的人,以及雞鴨貓狗,腳步雜遝,在巷子裏來來往往。巷子髒了,一場大雨過後,又光潔如洗。在夏日,巷子裏南風吹拂,十分涼爽,我們常在此玩耍,下棋,跳繩,踢雞毛毽子。夜幕星空之下,巷子裏擺了各家的竹椅、長凳、矮凳,鄰裏們聚在一起,或吃飯,或乘涼,搖著蒲扇,談天說地。深冬大雪紛飛的日子,巷子裏鋪了厚厚的白雪,瓦簷下垂掛著長長的雪杆,晶瑩剔透。我們踩雪,堆雪人,抱了長竹篙敲打雪杆,不亦樂乎。
在我童年所居住的大廳屋的大門口,是一條青石板路和一條石砌水圳,流水清澈,沿著村前自南而來,附近的人,洗衣物,洗豬草,常在這裏,十分方便。這條石板路和水圳,一路並行,向北穿過一片雜屋、豬欄、茅廁和池塘,就到了規模宏大的黃氏宗祠,繞過宗祠的背後和那棵高大的古楓樹,就出了村莊。宗祠年代久遠,雕梁畫棟,卻保持完好,是村莊的重要公共場所,村中有紅白喜事,就放在這裏辦酒席。宗祠裏有戲台,是演古裝戲的地方,有很多年,每年春節期間,就會有鄉村的戲班子來演多日的大戲,遠近村莊的人都來看戲,盛況空前。宗祠的旁邊,有一棟兩層的小瓦房,是我們村的小學。這裏隻有一年級和二年級,到了三年級,就要去鄰村的羊烏完小。
樓上自然以大大小小的粗陶瓦甕居多,裝米的,裝油的,裝紅薯皮的,裝花生豆子的,醃鹹菜酸菜的,不一而足。板箱、蓑衣、鬥篷、穀籮、米籮、簸箕、米篩,用來裝棉被的四腳矮櫃,甚至幹柴,也都放在這裏,隨時取用。樓上最大的器物是穀廒,它是一家人的糧倉,廒裏的虧盈,牽動著父母的憂樂,關乎我們肚子的饑飽。我的二姐、三姐長成姑娘後,她們的凳床搬到了樓上,下麵的臥房顯得略為寬敞些,而樓上則更擁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