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六年。

這一年長安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不過才十一月,大地已經銀裝素裹。月光似水,照得地麵好似倒映著銀光。

在秘書丞蘇亶府中的梅樹,有一樹寒梅迎著風雪綻放,暗香自來。由於昨夜下了大雪的緣故,枝頭上梅花的花瓣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似乎是要將冬天過早綻放的一抹豔色,鎖在這冰雪之中永不褪色。

“吱呀”的一聲門響,打破了雪夜的寧靜,緊接著便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響起——

“瑤奴,怎麼還不歇下?”

房中點著地龍,暖烘烘的,室內點著一個年紀看著不過才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女正趴在房中的軟塌上,鵝蛋臉,明眸皓齒。她此時手中正執著一本書,頭也沒抬,聲音愛嬌地說道:“阿娘,再過一會兒,我白天——”

然而話還沒說完,她手中的那本書就已經被眼前的婦人抽走了。

她無辜抬眼,鼓著腮幫,委委屈屈的模樣,“阿娘。”

婦人板著臉,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撒嬌也沒用,快睡。明日你的父親休沐,你要早起去給他請安。”

少女聞言,“哦”了一聲,乖乖躺到床上,她拉過被子到下巴的地方,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阿耶休沐,能帶我出去到長安城外去看雪景嗎?”

婦人望著她,笑得慈祥,“我隻知道你要是再不閉上眼睛,我可就要守在這兒等你睡著了再走。”

少女:“……”

連忙閉上眼睛,本來就沒有睡意,要是阿娘還在旁邊看著,她大概能精神得連頭發都豎起來跳舞。

婦人看著她乖乖閉上眼,幫她掖了掖被子,出門的時候,在旁邊侍女待的地方叮囑了幾句話,然後就離去了。

少女見外麵已經沒有了聲息之後,原本閉著的眼睛張開,有些無聊地翻了個身。

她叫蘇妧,小名瑤奴。她到這世界已經將近三年,可有時候想起從前的事情,恍若是上輩子。可如果較真來說,從一個時空到另一個時空,可以視為是生命的終結和重新開始,那麼從前對她而言,是上輩子也沒錯。

如今這個地方,是大唐世界。是不是曆史上的那個大唐,蘇妧並不能十分確定,畢竟,她從中國古代史的教科書上知道的,都是一些重要大事。

所以蘇妧並不能因為當今的大唐聖人是李世民,就能斷定自己到了曆史上的唐皇朝。但有個粗略的背景知識總比沒有好,所以蘇妧都當這個就是曆史上的大唐。

她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越的,一覺醒來,睜開眼睛她就變成了蘇妧,她的父親蘇亶是個朝廷命官,她有個長得明豔大方的娘,今年還不到三十歲。說起這個,蘇妧就要感歎一聲,這古人嫁得可真是早,她的阿娘孫氏十六歲就生下了她。

穿越之後諸多不習慣,那些血淚史不提也罷,有個十分有意思的事情,卻是她想提卻沒辦法跟別人提的,提了她擔心會被人當成妖怪。

就是,她會入夢。

這個技能一聽似乎很牛逼,然而,蘇妧覺得自己大概是還沒能摸到竅門,發現這個技能到現在已經半年,依然玩不轉上天給她的這份大餅。

蘇妧剛到大唐的時候,因為這具身體剛經曆了一場大病,所以時常會夢到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時候她在夢中是主導者,那是她自己的夢,有時候她在夢中是旁觀者,那是別人的夢。但蘇妧一開始入別人的夢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直到半年前的一個早上她去向母親孫氏請安,孫氏說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還沒出嫁的時候。

蘇妧笑眯眯跟阿娘說真巧,我昨晚也夢到了阿娘還沒出嫁的時候呢!

孫氏微笑,大概也是心血來潮,就跟蘇妧說起那個夢。

孫氏所做的夢,聽得蘇妧目瞪口呆。

倒不是孫氏做的夢多嚇人,而是蘇妧發現孫氏的夢跟她的夢是一模一樣的!

蘇妧當時覺得世界都玄幻了,怎麼會這麼不可思議呢?是湊巧她所夢的,就是孫氏所夢,還是她這麼長時間以來,覺得自己是旁觀者的那些夢,其實都是別人的夢?

自從聽了孫氏的夢之後,每次蘇妧夢到身邊的人時,都會問他們有沒有做夢,夢到了什麼事情。

人都會做夢,有的人會記得自己所做的夢,有的人不會記得。從前蘇妧對做夢這種事情並沒有半點興趣,可自從發現自己好像能進入別人的夢境這事情之後,凡是跟夢扯上關係的,她都忍不住去關心,簡直快要走火入魔。